事后，神奈川县警方称，整个行凶过程还不到20秒。

5月28日，一起持刀连环凶杀案，发生在「哆啦A梦之乡」，打破了神奈川县川崎市的宁静。

文 |杨昕怡

编辑 |钟十五

没能上去的六号校巴

5月28日一大早，和往常一样，有8辆校巴陆续从登户站出发。

登户站是距哆啦A梦博物馆最近的一个主题车站，就连列车的发车音乐都是哆啦A梦的主题曲，许多游客慕名而来。

此时是小学生上学的高峰期。在登户站入口校巴站点，11岁的六年级小学生栗林华子背着书包，和30多名同学排成两列队伍，在等候校车的到来。

校车的终点是1.3公里外的私立小学「明爱小学」。它是川崎市内唯一的一所以天主教教义为教育理念的天主教学校，由加拿大魁北克省的天主教明爱会在1961年开设女子高中后创办的小学。

如不出意外，这些孩子都将上车并在5分钟后，顺利抵达明爱小学，开始一天的学习。

面向巴士，栗林华子和同学们对身后的危险丝毫不知。凶手从便利店方向过来，相距不到30米。

此时，第5辆校巴刚好离开，第6辆校巴到达停靠点。

倭文觉是明爱小学的教导主任，日常负责跟车。当时，他站在等车队伍的前列，已安排6个学生上了车。他同样没有注意到不在视线范围内的身后，一个从便利店方向过来的凶手。

杀戮是在悄然间来临的。凶手没有说话、没有叫喊，手持两把料理刀向排在队尾的学生的耳部、肩部、胸部等部位砍去，孩子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倒在地。其中就有11岁的栗林华子。当倭文觉听到有孩子发出的惨叫声时，一切都晚了。

事后，神奈川县警方称，整个行凶过程还不到20秒。

在刺杀数名小学生后，目睹的52岁校车司机向凶手大声呵斥着「你在做什么？」。旋即，「凶手往反方向跑了几十米，随后自己刺伤了自己（颈部）。」司机回忆道。

在场的倭文觉表现的很镇定。事后，他称自己更关心孩子们而不是罪犯，于是拨打了110，报告了孩子们的伤情以及被害的情况。在做了这些事情后，他向列队的后方走去。

他先让20余名没有受伤但能够行走的孩子们坐校车离开，再跑去查看逃到附近便利店的学生伤情，其中有5名学生受伤。之后，他和受伤严重的孩子一起等待急救队的到来。

7点45分，警车及急救车抵达了现场。此时的事发现场，孩子们哭泣声一片，书包散落一地。有17名小学生受伤，最大的12岁，最小的才刚读一年级。

很快，神奈川县各地16支急救队陆续抵达，在现场搭起蓝色的遮盖棚，判断伤者的受伤情况，按照不同受伤程度将伤者分别送进了4家医院。

围观者自发为伤者祈祷，「希望每一个受伤的人都有生还的可能性」。

案发现场 图源网络

「日本外交的损失」

其实，在校巴站点之前，杀戮已经在一家便利店的附近开始了。

当日早上，女邻居最后一次在住处见到凶手。当时，凶手背着包从家出发，往最近的车站（小田急线读卖乐园前站）走去。路过女邻居家时，凶手还和她打了个招呼，互道早上好。

警方调取的监控录像显示，凶手当天乘坐电车从读卖乐园前站前往登户站，期间手上并没有戴手套。但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便利店，摄像头拍下了他行凶前戴上手套的动作。

此举，事后被警方认为是凶手为防止凶器打滑而做的准备。

最先被凶手袭击的是39岁的外务省翻译官小山智史。当时，他正处在便利店和校巴站间的十字路口。被袭击时，小山智史还没来得及将孩子送到巴士站点。

他居住在东京世田谷区，离川崎市不到半个小时路程。早起的他打算先送孩子上学，自己再去上班。

小山智史喜欢学习缅甸语，有空就会去缅甸菜馆吃饭，卡拉ok的歌单上也都是缅甸语歌。2004年，小山智史进入外务省工作，成为一名缅甸语翻译官。

因过硬的语言实力，有驻缅甸大使馆三年的工作经验，他负责的一般都是部长级别的会议翻译，在工作上深受上司器重。

外务省的缅甸翻译部，只有两名工作人员，工作量却不少。小山智史做事效率很高，通常一个人能做完三人份的工作。

凶手手持的刀具直接刺穿了小山智史的背部，事后还证实其颈部也有刺伤。

小山智史（左一）和昂山素季（右一） 图源网络

随即，一路小跑的凶手刺中几名学生。期间，一名45岁的学生母亲，也被刺重伤。女孩一直握着母亲的手，口中念道，「不会死的，不要担心」。

凶手快速移动往前。很快排队等上校巴的11岁栗林华子也被凶手刺中。

等到医生到达现场时，小山智史和栗林华子已处于心肺停止状态，随后二人被送往日本医科大学武蔵小杉病院继续治疗。没过多久，医院宣告二人死亡。

栗林华子元气满满的问好声，明爱小学校长内藤贞子再也听不到。「每天我在学校门口和她问好时，她都笑着回应我。」

教导主任倭文觉对栗林华子也印象深刻，他记得上周这名六年级的女孩，还对想要入学的学生及家长介绍，「可以学习很多外语，也可以住宿哦」。

栗林华子不怕生人，每天都是乐乐呵呵的样子，总是元气十足地和邻居们问早安。

她也热爱自然，对世界有着鲜活的求知欲。一位邻居记得，有天在公园池塘边，华子欢欣雀跃地指着蝌蚪告诉她，「你看！蝌蚪啊！」

当晚8时30分，明爱小学召开新闻发布会。校方表示哀悼外，还认为目前的首要工作就是对孩子进行心理关怀。明爱小学及幼儿园将休校至5月31日，同时还要加强校车的安保措施，不要让无辜的孩子再次受伤。

而小山智史的妻子，已先一步面对丈夫的突然离世，深陷悲痛中。得知小山被刺之后，她现在处于什么都无法考虑的状态。曾是小山上司的外务省高层表示，「这是日本外交的损失」。

刺杀事发第二天，日本政府在总理大臣官邸召开了内阁紧急会议。首相安倍晋三表示，「这是非常令人痛心的事件，对于孩子们被害感到十分愤怒」，并要求对上下学时儿童聚集的场所进行检查并由警察重点巡逻。

事发时，正值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日本访问。他在神奈川县的海上自卫队横须贺基地的护卫舰上发表演说称，向遇害的人们祈祷，美国人民与日本人民同在。

案发后陪同孩子上学的川崎家长 图源美联社

「无缘人」凶手的世界

警方赶到现场时，凶手已倒在登户站入口的公交车站旁。

他因刺中自己颈部的伤口很深，出现了意识模糊。之后送到圣玛丽安娜医科大学病院没多久，因失血过多而身亡。上午10点38分被医院确认死亡。

就这样，这起突如其来的刺杀案悲剧，像是被划上一个戏谑的休止符。凶手的作案动机，再没有人能够回答。

目击者看到的凶手是这样的：光头、穿着黑色的衣服、背着黑色的登山背包。对于凶手，几乎所有的目击者都说了同样的话，「不能原谅（他）。」

案发现场留下来的信息并不多。但多个迹象表明岩崎持刀行凶是有预谋的。

在凶手倒下的地方，遗留下两把沾满鲜血的细长料理刀。随后，警方在凶手随身背着的登山背包里，还发现两把崭新的刀。

经过12小时的侦查，当晚8点左右，警方确认了凶手的身份，他叫岩崎隆一，现年51岁，住在离事发现场4公里的川崎市麻生区。

据与其一起上过小学和中学的同学透露，岩崎从小就是容易发怒的性格。也正因如此，经常在学校里发飙而被老师批评，被周围其他的学生嘲笑戏弄，岩崎在小学时曾发生被朋友用铅笔刺伤的事情。

同住在麻生区的一名初中同学谈起岩崎，用了「温顺老实」这个看起来反差性过强的形容词，「他挺温顺老实，没有粗鲁的样子，在课堂上不起眼。」

岩崎毕业后就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久而久之，同学们也都和他失去了联系。

不爱与人交际，这一点在岩崎邻居那里也得到了证实。岩崎从小由亲戚照料长大，当时只爱和同住在一起的表兄弟玩，不过「岩崎成年后也很少看到他们一起玩了」。

在另一位40岁上下的女邻居眼里，岩崎向来不是一个态度温和的人。她说起一年前的某天早晨，岩崎从她家门口经过，被一根树枝绊倒。岩崎上门抱怨，一直冲着她丈夫大吵大闹。

通过邻居和同学的描述，日本网友开始揣测岩崎的作案动机，很多评论都认为这是「无缘人」对社会的报复。

2010年，一部名为《无缘社会——无缘死的冲击》的纪录片让日本国民首次接触到「无缘人」这一概念——无血缘、无地缘、无社缘。失去这三种「缘」的人，最终将走向「无缘死」。在日本，每年「无缘死」的人数高达3万2千人。

在日本网友看来，岩崎正是掉进了孤独的泥沼。在快要被吞噬的时候，他选择用一种畸形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筑波大学犯罪心理学原田隆之教授猜测，这是一起「扩大性自杀」的行为，通过将毫无关系的第三者卷入到自己的自杀行为，以此来消除之前对社会积累起来的愤怒，彰显自己的表现欲。

原田教授表示，扩张性自杀行为过去虽然可见，几乎都是20到30岁左右的犯人。令他感到最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处在攻击性急减的50岁左右，还有这样的攻击性及负能量。这将成为查明此次事件的重要突破点。

日本民众为川崎持刀袭击案遇难者献花哀悼 图源视觉中国

目前，该案仍在调查中。但类似川崎的恶性刺杀事件，近些年在日本国土上至少发生过3起。

与本案相似的是，其中一起发生在18年前大阪池田小学的砍人事件。

2001年6月8日上午10点左右，38岁的男子宅间守，在吞下十倍正常份量的镇静剂后，手持15厘米长的刀进入大阪池田小学。十多分钟内，造成至少23名师生死伤，其中8名死者包括1名一年级学生和7名二年级学生。小学生的年龄均在6到8岁之间。

宅间守作案的理由令人诧异。他称自己半生劳碌，一事无成，看着别人的日子越过越好，心里十分不平。加上小时候被父亲遗弃，后又被前妻抛弃，于是他时时想对过得比自己好的人发动攻击。

至于为何选择小学作案时，宅间守说自己体质虚弱，无力攻击成年人，于是选择了小学生作案，而且看这个学校的小学生穿戴，似乎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2003年8月28日，日本法庭以「残忍而不加选择的大屠杀」罪判处宅间守死刑。

案发后陪同孩子上学的川崎家长 图源视觉中国

最近的一起是在2009年7月5日。当天，一名30岁男子在大阪此花区街头的一家弹子球店，用汽油和不明液体纵火致5人死亡，10人受伤。后在2016年2月被判死刑。这名纵火男子后来对警方称，「之前做生意倒闭了，也找不到想做的工作就打算自杀。想着要是能找到一起死的就好了。」

其中最著名的无差别杀人事件，发生在2008年6月的东京都千代田区秋叶原。犯人为25岁的男性加藤智大，当天他手持两把刀肆意砍杀，共造成7死10伤。后在2011年被判死刑。事发之前，加藤智大曾在手机网络留言板上留下犯案预告，表明会在秋叶原犯案以及作案手法，但无人知晓。

曾经是日本动漫大本营的秋叶原，如今已被新的御宅文化、萌文化、女仆、猫耳、女巫等青年系漫画占据。但在川崎市，哆啦A梦仍被视为这里的「特别住民」和名片。

在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里，有一个任意穿梭时空的法宝「时光机」，但现实生活无法倒带。48个小时过去，川崎市那条住宅街上，悼念的人来来往往，鲜血不在，地上开满了花朵。

樱花盛开时的川崎 图源视觉中国

（京都外国语大学交换留学生蔡茗君对本文亦有贡献）

参考资料

1、NHK ：《児童死亡の殺傷事件 目撃した人たちの話》5月28日

2、 NHK 《川崎殺傷事件 51歳 男の心理は？ 専門家が分析》 5月29日

3、 朝日新闻《小６女児と３９歳男性が死亡 刺した疑いのある男も死亡》5月28日

4、NHK《首相 川崎殺傷事件受け通学路の安全確保など対策指示》 5月29日

5、NHK《トランプ大統領「被害に遭われた方々に祈り》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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