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蛮子曾说李国庆是电商业界的鲁智深：说话大胆、豪气直肠；但李国庆自己觉得，他像约翰·克里斯朵夫：“特渴望世俗的标签给我贴上，做出成就被社会认可。但一旦被接受，我老在这个圈子里反叛，标新立异，老想踢人一脚。”在商业空间有限的情况下，表达成了李国庆放飞自我的重要渠道。

文 |陈墨

编辑 |金匝

李国庆道歉了。

“我作为当当大股东之一，因个人言论给当当带来了不好影响，对当当及当当的用户们，我深表歉意。恳请大家把焦点继续放在当当产品，尤其是俞渝领导下的重大进步。我的个人观点与当当无关。”

因为力挺老对手刘强东引发的一场全网讨伐，以李国庆被妻子俞渝摁在地上“摩擦”告终。

李国庆在朋友圈表达对刘强东的“力挺”。 图 / 网络

这似乎是第一次，商业大佬对事件的评价演变成为一场家庭力量的集中展示，堪称爽文般的节奏和走向，让53岁的当当董事长俞渝成了当代女性的新榜样。还有人留言说：“希望到了中年，我也能活成俞渝的样子。”

到处“放炮”的李国庆，被媒体视作“当当最大的短板”。多年来，无论商业上或是生活中，李国庆仿佛一直在控制和失控间挣扎。他笃信自己的商业逻辑，却在与刘强东的价格战中败下阵来，从体量相当的竞争对手沦为碎碎念的旁观者；他厌恶甚至敌视资本，大闹一场后没有改变公司走向；他不厌其烦地坚持炮轰巨头，对社会现象发表意见，却很少再能激起水花。

在商业空间有限的情况下，表达成了李国庆放飞自我的重要渠道。我们梳理了他从2010年步入舆论场至今的8年，由他主导的知名炮战，主要有3场。

1

刘强东，在过去长达8年的时间里，几乎承担了李国庆最为密集和旷日持久的炮击。只是故事的一开始，并不是油腻中年的桃色分享，而是电商巨头你来我往的争夺。

彼时电商界的两位巨头在2010年相遇，物流体系基本建成、获得新一轮融资的刘强东开始开拓图书音像业务，他连发两条微博，称京东每本书都要比竞争对手低20%，并对李国庆喊话：“准备好了吗？”

他迎来了李国庆颇为鄙夷的回怼：“图书总共就这300亿的市场，你跟我争个什么劲，既没有战略，又不懂事。”

刘强东对当当在物流投资方面的评价。 图 / 网络

彼时，当当自称已占有国内网上图书零售市场一半以上的份额，在李国庆看来，图书是当当制霸的领域，刘强东涉足图书行业，是“不知死活”。他在各种与刘强东有关或无关的场合向对方喊话，呼吁对方知难而退，把图书业务外包给当当。

2011年9月，当当启动了名为“斩首行动”的攻势，针对京东，对数百款数码家电产品进行自杀式降价。这是李国庆愤怒的体现，他再度喊话刘强东：“我为什么卖3C啊？很简单，为了解气。京东卖图书我就卖3C，我有钱！”

这次互攻老巢的战争给李国庆留下了怒气和谈资，他在公开场合透露，自己曾3次拒绝刘强东的主动约见。作为嘉宾参加凡客盛典，还要在“爱卖书、爱卖衣服，也爱卖化妆品”的凡客体后加上一句：“爱赔钱卖数码家电。”

对于李国庆的频繁挑衅，刘强东很少回应，唯一一次是在2012年4月，刘强东发微博，说李国庆在一场2000人的大会上骂自己“傻大黑粗”，李国庆过后回应，说“傻大黑粗”不是形容刘强东，而是形容一些与超市价格差别不大、又很笨重的商品，比如一大包手纸，或者重达16公斤的哑铃。

在这场诞生了“傻大黑粗”的访谈里，主持人问李国庆，3年后，京东和当当哪个发展更好，李国庆眉毛一挑：“3年以后？他过得了今年这个坎儿么！”场上响起一片掌声，李国庆得意地描述理由：价格战最烧钱，当当早早实现盈利，京东的钱来自投资人，资本寒冬一到，京东就要出问题。“时间不用长，就到2012年8月，京东的钱就要烧完！”

对没完没了的李国庆，刘强东在微博上发起了一个公开赌局：可以让造谣者查看京东账户，如果低于60亿现金，东哥个人向“爱心衣橱”捐出1000万，否则造谣者捐出500万。此后，双方就赌局的评价体系略加纠缠，最终不了了之。

但之后数年里，李国庆一直没有停止为京东的发展“操心”。讽刺的是，在李国庆认为京东撑不住的2015年，京东营收已变成当当的18倍。次年，京东开始实现盈利，而早已跌破股票发行价的当当完成了私有化退市。对于李国庆的声声呼唤，刘强东没有再做回应，包括两天前“望今后学会自我保护”的叮嘱在内。

2

以往李国庆与刘强东的争斗中，同为当当联合创始人的俞渝从未发声。但这一次，能在声明里读出这位妻子的怒气：“……把婚外情分成三六九等、打上无聊标签，把自己的婚前行为、搬出来嘚瑟，美曰分享……请不要因为李国庆的个人言论，倒了您的胃口，坏了您读书的乐趣。”

12月24日，当当官方微博发表对李国庆“力挺”言论的谴责。 图 / 网络

在李国庆因“放炮”闻名前，代表当当形象的是俞渝。一位当当中层曾告诉媒体，在公司内部，“很多人认为俞渝的沟通方式，甚至是语速都是合适的。”

而李国庆，作为一位不安定分子，话语权不如俞渝。俞渝说，李国庆在不高兴的时候，喜欢哼唱“我是一只小小鸟”，也被她视为对方承担终极压力的心声。

李国庆和俞渝。 图 / 网络

北京大院长大、曾在北大任学生干部的李国庆充满了旺盛的表达欲。他曾告诉媒体，做企业只是自己影响社会的一种方式，如果可以，他想办一家独立媒体，要是能早点开博客，他认为自己的影响力会比韩寒更大。

直到2010年12月，当当即将赴美上市，俞渝和公司公关部终于同意了李国庆开微博，他高兴地表示：“在公众场合，我以前偏低调，人微言轻，说话别人也不重视你。上市是一个里程碑，可以站出来说话了，别人也不会认为你哗众取宠。”

在李国庆看来，上市意味着公司高管团队的财富进入了安全地带，自己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他很实在地给自己写了微博简介：“我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请海涵。”

开博后15天，李国庆就“开炮”了。当当纽交所上市后的晚宴，因为见不得对冲基金合伙人高兴的样子，李国庆愤怒地中途离场，发了微博怒斥对方“本性就是这X性”。

一个月后，李国庆又在微博上掀起了一场针对投行的骂战，称听说当当主动掏钱请为当当上市运作的投行工作人员吃庆功宴，“气得手都哆嗦”，因为当当上市时差点“被他们欺负死”。他还发布了一首自己写作的歌词，大爆粗口，骂投行故意压低当当股价。

几个女性头像微博ID立即跳出来与李国庆对骂，说李国庆不懂商业、不懂英文、吃老婆俞渝的“软饭”，是“路边的垃圾”、“占山为王的土鳖”。由于以摩根士丹利员工口吻发言，这些人被网友称为“大摩女”。

一连两天，李国庆与“大摩女”来回对骂数十回合，双方语言极其粗俗，京骂、脏字不断，围观网友感慨精英们竟有如此粗野的一面：“这年头不能光死读书，骂街也是一门必修技。”

最后，当当公关部发文，称李国庆的歌词为“个人文学爱好”，出现“京骂”是错误的，李国庆本人也发微博称，“我正在就创作中的脏话给董事会写检查”。而摩根士丹利公关部门也发文称，相信“大摩女”并非本公司员工。

直到一周后，妻子俞渝才表态：“我得知李国庆在微博上发摇滚歌词时，第一反应是尴尬，想取消此前安排好的访谈节目，但后来想躲是躲不过去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她为李国庆打圆场，也称赞投行人士的辛苦工作。

这场由妻子善后的战斗，被李国庆视为自己的胜利。他自豪地说：“我不怕得罪人，投资人给我亏吃，我一脚给他们踹回去。想欺负我没欺负成，让我给一嘴巴扇回去了！”

有媒体认为，与大摩女论战背后，其实是李国庆无法争取到话语权的事实——当当上市主要由俞渝操作，李国庆参与甚少。事实上，经纬中国创始人张颖也曾对李国庆说：“你对资本一窍不通，你命好有俞渝！”

3

俞渝的存在对李国庆来说是复杂的。当当被甩出巨头行列后，常被观察者们提及的一个可能是：由于夫妻俩风格不同，做决策时常需要互相说服，导致公司做决策非常缓慢。

曾有离职的当当员工对媒体表示：“内部一有创新的想法，就要通过层层讨论，考虑多长时间能盈利，如果失败了怎么办，最后就拖没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卡在管理层意见不统一。”

因为这样的保守风格，当当错过了很多机会，先后拒绝了亚马逊、百度、腾讯的橄榄枝。而认为当当格局小的腾讯，转头入股京东，成为京东迅速发展的巨大助推力。

今年4月，海航科技宣布收购当当100%股权。但此后由于海航自身原因，收购最终没能完成。而当当的收购作价仅10亿美元左右，不足2010年上市市值的一半。

对于商业上的保守和失意，李国庆认为部分原因是自身素质过高，还曾发微博感慨：“我道德底线这么高，甲方意识这么强，这么人文关怀，还能取得世俗意义上的商业成功，我TM挺知足。”

而对于电商大佬们的创业路径，他则抓住各种时机表达嘲讽和不屑，像是这个圈子里讨人嫌的顽童，不论是否跟自己有关，总要过把嘴瘾。

几乎没有哪家知名电商没被李国庆喷过。2012年价格战，他说京东和苏宁是先涨价后降价，“假打”，呼吁政府出手，反对不正当竞争；百度做MP3频道，他写公开信，告李彦宏做盗版，说“我要公开反对你了”；马化腾在中国企业领袖论坛上演讲，他吐槽官僚气太重：“企业家讲演都像政治家了。”

李国庆评价刘强东和马云。 图 / 网络

连当当影业项目签约，李国庆在宣传自身的时候也不忘揶揄一把：“中国的老板似乎一有钱都去弄个影业，好像可能跟三线明星、北影的学生吃吃喝喝哈，我没有这个爱好。我们坚决不做拍摄，只做最上游。”

李国庆骄傲地把这些视为自己精英意识和责任感的体现，今日发布的道歉微博里，也还不忘写上一条：“在企业家被膜拜那些年，我是最早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群体的不足，在过去一年企业家被污名化时，我又站出来为企业家发声。”

薛蛮子曾说李国庆是电商业界的鲁智深：说话大胆、豪气直肠；但李国庆自己觉得，他像约翰·克里斯朵夫：“特渴望世俗的标签给我贴上，做出成就被社会认可。但一旦被接受，我老在这个圈子里反叛，标新立异，老想踢人一脚。”

今天，李国庆的新标签贴上了：热搜第一位的前电商大佬。10分钟后，朱雨辰恋情公开，李国庆的热搜，再次很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