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0万的天价赔偿金，让沉寂许久的王者荣耀一哥“嗨氏”再次闯入了公众视线。

经过长达一年多的拉锯战，这个真名江海涛的21岁小伙子与老东家虎牙的合同纠纷终于尘埃落定。近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布二审结果，被判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的嗨氏，需要向虎牙赔偿4900万的违约金，并承担各类手续费约50万元。

二审判决书下达后的第三天，嗨氏自称身体不适和最近太忙，宣布停播休息一段之间，即将前往美国留学。有网友注意到，他的直播间里人气淡薄，弹幕越来越少，早已不复当年盛况。

一年多以前还在直播圈里如日中天的“王者荣耀一哥”，这次恐怕是真的要“凉凉”了。

一年在虎牙收入超千万

以“王者荣耀一哥”形象行走江湖的嗨氏，深谙立人设之道。

在为自己精心塑造的人设里，这个从小父母离异并跟着母亲长大的少年堪称天才，小小年纪数次跳级， 19岁从四川大学毕业。他还一度自称是WE战队LOL项目成员，曾经打过职业联赛。

13岁那年出来“混江湖”，他接触到了人生中第一款游戏CS1.6，并陆续做了很多游戏视频，单集点击量最高达到100多万。那时他的想法很简单，“有人看就行了，有人在不开心的时候能给他带来快乐”。

转变发生在不久后。因为家庭原因，嗨氏退隐了一段时间，却频频接到观众的电话和信件，希望他重新做游戏视频。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探知到他的地址，却被说服了。

“如果没有他们，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在后来回忆道。他自称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多少朋友，但在网络世界里能找到很多和他“一起聊天的人”。

这种亲和力加上呆萌无害的外表，似乎嗨氏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才十几岁，就已经熟稔地称呼看他视频的人“嗨宝”或“观众”，从不使用粉丝这个字眼。他的“嗨宝”大多是中学女生，他开见面会，送口红，说情话，与“嗨宝”一起吃饭。每次参加颁奖典礼发表获奖感言，他都不忘感谢“1229（他的直播房间号）的家人们一路陪伴”。

但不可否认，他的直播事业之所以能走上高峰，离不开虎牙的力捧。

2016年9月，虎牙直播签下了当时知名度还不是很高的嗨氏，双方约定的违约金是300万元。签约后，虎牙承诺为江海涛提供公司品牌、用户、推广、带宽等资源作为扶持。去年6月，虎牙还花了至少600万让他参加有王俊凯、张一山参加的浙江卫视综艺节目《高能少年团》，推动他参加腾讯视频、爱奇艺视频、乐视视频节目，参演《薛定谔的猫》网络剧等，试图把嗨氏推进大众视野，打造成主流新生代偶像。江海涛走红后，合同中的合作费及违约金也相应被提高。

另外，游久网发布的数据显示，2017年6月，《王者荣耀》在游戏开播数中占比15%，在游戏领域内排名第一，比排名第二的《英雄联盟》多了近一倍。去年8月公布的腾讯2017年Q2财报显示，腾讯网络第二季度游戏营收238.61亿元，同比增长39%，其中手游营收约148亿元，同比增长54%，其中《王者荣耀》功不可没。第三方移动应用数据调研机构Sensor Tower发布的2018年Q3报告显示，《王者荣耀》依然是全球最赚钱的手游App。

借着去年“王者荣耀”爆红的东风，嗨氏在直播圈一炮而红。

他拥有超过450万微博粉丝，直播间订阅人数一度超过600万。法院判决书显示，嗨氏蕴含的流量所附带的商业价值可达1亿元以上。根据虎牙向法院提供的数据，2016年9月至2017年8月期间，嗨氏在虎牙收入超过1118万元。

从一文不名的普通少年到坐拥百万粉丝、年收入过千万的头部主播，嗨氏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实现了人生的逆风翻盘。他不可避免地有些膨胀，但更迫切地想极力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江湖地位。

有虎牙方面的工作人员匿名在知乎截图透露，江海涛“中国王者荣耀第一人”的头衔，是被其身边人给平台施压加上去的。母亲负责帮他运营微博、QQ等社交账号，每天晚上都要回复上万条信息，几乎手机不离手。

去年8月初，企鹅电竞的王者荣耀第一人气主播“指法芬芳张大仙”单方面违约跳槽到斗鱼，嗨氏跳出来踩了一脚：“我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LOL知名主播董小飒发微博，称赞嗨氏有契约精神，是“王者第一主播”、“10倍价钱挖他不走我还是服的”。

据虎牙工作人员后来透露，张大仙到新平台开播的当晚，嗨氏及其母亲急了，觉得“不能让大仙上位”“我的热度一定是最高的”，并为此不断向平台施压。他们要求虎牙强行增加直播人气，将所有推荐图加上“王者荣耀第一主播字样”，把所有顶级推荐资源给嗨氏，还要在媒体面前强调“嗨氏始终是王者荣耀一哥”。就连董小飒那条微博，都被他本人承认是被迫发的。

强烈的危机意识让嗨氏几乎方寸大乱。而当他对虎牙提出的要求被一一满足之后，这些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被判近5000万元罚款

时过境迁，已经没人能够回溯，嗨氏当时不顾一切跳槽到斗鱼，究竟是追名逐利的“蓄谋已久”，还是年少不谙世事的一时激愤。

去年8月27日，嗨氏发微博宣布转到斗鱼直播平台，声称原因是留在虎牙的混乱让他害怕和寒心。嗨氏和虎牙法庭争论的焦点之一，就在于虎牙在去年那场骂战中的态度。

去年8月，素来不睦的嗨氏和另一位主播楚河因当月虎牙的人气冲榜活动发生冲突。嗨氏在直播中嘲笑楚河人气低，楚河则爆料嗨氏学历造假、买水军等。楚河做了一个长达80分钟的视频,名字就叫“楚河揭露嗨氏真面目,皇帝的新装被脱下来”，还直言“希望直播界清除这个人渣”，在直播间“让你看清嗨氏的嘴脸”。这一举动迅速赢得众多其他主播支持，嗨氏一时间陷入了千夫所指的境地。

按照嗨氏的说法，他离开公司是迫于无奈，“遭受虎牙公司平台其他知名主播的围攻、谩骂甚至人身安全威胁，导致无法正常直播”。攻击最严重时，他和母亲每天都会收到大量辱骂、攻击短信和骚扰电话，只能被迫关机。嗨母还因此在直播中掉泪。

嗨氏认为，虎牙作为平台方没有发挥调解作用，采用“前期多次敷衍的处理方式”。他将此次事件的爆发和平台的冷处理行为，归结为他离开虎牙的主要和最直接原因。嗨母甚至在去年8月27日凌晨在微博上晒出聊天记录，称嗨氏打压张大仙，和董小飒争执都是虎牙指使的。

虎牙则认为这纯属主播之间的私人恩怨，嗨氏无任何证据证明该事件与虎牙公司有任何关联，不能以此为借口违约。虎牙方面还表示，当时嗨氏在微博上单方面公开了即将跳槽到斗鱼的消息，虎牙第一时间就试图与他协商沟通，但多次尝试均无果。

此后，有人总结出了嗨氏谎报年龄、学历造假、雇佣水军、以停播和刷差评威胁虎牙涨工资、打压其他主播、在同事面前趾高气昂背信弃义、盗用画手作品牟利拒绝支付版权费、私下跟其他直播平台见面谈价钱等十大污点。就连早期所谓百万点击量的视频，都被虎牙“打脸”，称数据是在虎牙平台成名后回放点击而来。

短短20多天，嗨氏苦心经营的“乖宝宝”人设雪崩式坍塌。

8月28日，虎牙直播公布了致嗨氏的民事裁定书，申请冻结其资产恐达4970万。次年2月，虎牙官方微博发布了法院的判决结果，要求嗨氏赔偿4900万元违约金。

法院认为，用户数量与流量是互联网企业命脉所在，是关系其生存发展的核心问题，只有不断吸引用户才能支撑其不断融资、生存与发展及盈利。嗨氏跳槽斗鱼后不仅使虎牙付出的推广、服务资源化为泡影，还会造成原平台用户流失。

虎牙提交法庭的材料显示，嗨氏在斗鱼首次开播人气就已超过190万，而虎牙用户量显著下降。有社会调查表明，85.7%的受访网民选择“会跟随主播一起更换平台”。虎牙直播作为纳斯达克上市公司“欢聚时代”旗下的直播平台，每个用户的估值为201.23元，经济损失在评估基准日（2017年8月28日）的评估值约为1.18亿元。即使按照190万人中的十分之一是从虎牙流失来计算，公司损失也高达近4000万元。

按照合同约定，嗨氏若违约，应该支付至少2400万元人民币或平台利润的5倍，以较高者为准。按照嗨氏在虎牙的5倍收入计算，赔偿金额超过5593万元。因此，虎牙认为索赔4900万元已经是手下留情。

此外，法院还判定一审案件受理费29.03万元由嗨氏负担286211元，虎牙公司负担4089元。财产保全费5000元，行为保全费5000元，保全担保费11.43万元，以及鉴定费8000元，评估费10万元，由嗨氏交付给虎牙公司。

嗨氏仍然感到委屈。他声称自己因为文化水平不高，根本没有细看直播平台提供的“很长很厚”的合同，是身不由己地签下了这份“卖身契”。而且直播收入经常被扣，主播想把钱拿到手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和平台合作中处于劣势地位。

在他看来，恶意挖主播、扰乱商业规则的行为主体是像虎牙这样的平台公司，而不是主播，主播只是商业食物链的最底端，只是一个被交易的“物件”。

但事到如今，再多说什么都已于事无补。早在宣布转战斗鱼的那一刻，嗨氏就已踏上了命运的转折点。

嗨氏的没落并非孤例

“最近太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如今，嗨氏在斗鱼的直播间里挂着这样一句话。他最近一次直播停留在11月15日，偶尔有观众闯进这个空空荡荡的房间，又很快退了出去。

据网友透露，嗨氏去年8月在斗鱼的直播首秀上虽然有200万观众，但有相当一部分是来骂他的，“一屏幕都是狗，人都看不到了”。就连嗨氏停播期间，都有数万名观众在直播间的黑屏上继续怒骂刷屏，有人高呼“嗨氏滚出斗鱼”。开播第一天，有人来他直播间送了个500元的“火箭”（直播平台礼物），后来透露是平台让送的。

虎牙根据业内权威直播数据机构统计得出结论，称嗨氏跳槽至斗鱼后每月礼物收益超过200万元，目前最高可达600万元。但来到斗鱼后的嗨氏似乎并不如意。

在斗鱼王者荣耀版块的直播中，他的人气一直比不上另外两名主播“张大仙”和“骚白”，为此还曾转战另一款游戏堡垒之夜。他一直认为是平台封锁了他的热度，在今年6月通过抽奖活动来测试人气，结果仍然不如人意。

“（自己）都被安排大半年了，工作人员说我人气不行，你看我工作日星期三多少人气，每个月我播200到300个小时，还说有效时长不够。”他在直播中抱怨，“人家是亲生的，而自己是偏房生的，惹不起只能躲得起，以后他（张大仙）开播我就溜。可能我不是亲儿子吧，只求公平对待。”

嗨氏的没落并非孤例。

在这个热钱涌动、野蛮生长的圈子里，动辄拥有数百万粉丝的头部主播被视为重要资产，各平台利用天价合同互相挖主播早已不是新鲜事。从去年开始，直播平台开始寻求法律手段跳槽纠纷，杀鸡儆猴，许多大主播因此官司缠身，人气陡降。

去年8月，张大仙合同期未满跳槽到斗鱼，尽管与前东家企鹅电竞并没有发生冲突，仍然付了340万元的违约金。

今年2月，绝地求生主播蛇哥违约跳槽到斗鱼，被原平台虎牙一纸诉状告上法庭，索赔2400万元违约金。与斗鱼签署了5年的独家合作协议后，他又跳槽到了企鹅电竞，被斗鱼起诉要求赔偿3000万元。再加上因诋毁斗鱼而被索赔的1000万元，昔日风光无限的“吃鸡一哥”背上了6000多万元的巨额债务，一度处于失联状态，如今只能开网店还债。

11月21日，从斗鱼跳槽到虎牙的英雄联盟主播“韦神GodV”打了一年官司，最终被判赔偿3000万元。韦神女友此前透露，斗鱼屡次拖延支付多月工资和广告费。有相关人士透露，虎牙愿意帮助韦神支付这笔违约金。

正如网友所说，直播圈不是法外之地，一纸合同也不是废纸。就算是吸金无数的头部主播，也终究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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