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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普通北京市民的2022年消费记录

2023年1月2日 文/ 原版二姐 编辑/

写了三年「消费记录」,2022这一年,挺不一样的。

讲一件小事儿。古牧刘海儿挡眼睛,想买个卷发棒,卷上去就不挡眼睛了。看了一眼某著名品牌,3990块,回见吧,花五块钱买二十个彩色小发卡,别上就行。优质平替。

在这快乐和emo像拧成麻花一样蜿蜒前行的一年,消费和生活一样,不得不无限趋向于「必要」。也正因为如此,记录也是一种必要。

文|原版二姐

植物

回头想一想,这一年买得最值得的东西,是跟植物有关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鲜花、种子、种球、植株、月季专用土、蔬菜营养土、种菜专用盆、水溶肥、营养棒、杀虫剂、羊粪、花盆。所有这些加起来,大概1300块钱。平均每个月110块。太值了。真正做到了一年四季有的玩。

「糟践」植物这项活动,2022年有了长足的进步。

最早是二三月份看闺蜜伏地魔晒朱顶红,土培,白色,仙气十足。嘬着牙花子喜欢,又怕折腾土,猫来踩一脚。伏地魔说:「玩儿土,没你想的那么难,也没你想的那么脏。」是的,这句话让我动心了。从小就没玩儿过土,要不就试试呗?当时,她种的那种朱顶红种球已经下架了,我在橙色软件上胡乱逛,一家卖垂丝海棠植株的被大数据推送过来。于是,粉粉嫩嫩的垂丝海棠把春天开在阳台,灿烂了整个三月。花开过后长满叶子,也很好看,一直到12月底,叶子黄了、落了。我想着,忍过冬天,只要不把它浇死,说不定春天还能开花。痴心妄想也要想。

垂丝海棠开花的过程

三八节那天,我跟另外两个闺蜜吃饭喝咖啡,在后海一个网红咖啡馆还是毛茸茸花苞的玉兰树下,聊到春天去哪儿看花,家里买什么花,闺蜜小叨说,淘宝上某月季旗舰店的月季相当好。她就给我看了一张图,回家路上我就下单了。这棵月季3月底到家,换了个盆,就一直不停地开花,到12月底,北京已经天寒地冻,她还开花呢——她每次复花我都很有成就感,咱可是养死过仙人掌的选手啊。

我给她起名「二凤儿」,单方面宣布她为北京市朝阳区劳动模范。「二凤儿」貌美、皮实、扛晒,给了我无数的宁静和安慰,特别是七月底我爸住院那几天,每天早上去医院之前,我都要先看看二凤儿。真的,二凤儿是我2022年最得意的买买买。128块钱,在月季里算是很贵了,可她是劳动模范啊。

后来,我又在这家和另一家也很有名的店买了两盆月季,分别起名三丫儿、四喜儿。「三丫儿」生了虫,夭折了。「四喜儿」复花一次,因为我偷懒没换大盆,她伸展不开,就开得十分林黛玉style。二三四都有了一是谁?是最早买的那盆垂丝海棠啊,她叫「大妮儿」。

养了快三年的蟹爪兰又要开花了,依然是夏天不搭理,冬天来劲了。这锲而不舍的劲头啊。赐名「五福儿」。说什么,等这一季她开过了,明年,给换个大点儿的花盆。不能让三八红旗手总是居住条件这么逼仄。

婚礼吊兰野蛮生长,花期过后,被我狠心截肢,截得跟杨过似的,独了臂。基本重新长。几个月过后,她又张牙舞爪没皮没脸欣欣向荣的,一个字儿:壮。闺蜜说,「婚礼吊兰就是繁殖狂魔,还是顺产」,故赐名「六顺儿」。

当然,也有失败案例。四五月份北京情况严重那一阵,我们管控在家,那时候时兴阳台种菜,我们也胡乱种了三盆菜,分别起名叫「不负众望」、「得寸进尺」、「更上层楼」。也不知道都是什么菜,反正破土而出的小嫩芽,长得全一样。但没有一盆菜长出菜的模样,全是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向「不负众望」、「得寸进尺」、「更上层楼」三位同志表示诚挚的歉意。

总之,鼓捣植物太好玩了,极具性价比不说,它,它是真的好玩啊!在管与不管之间、伺候与不伺候之间,怎么把握一个合适的度,既不能旱死也不能涝死,单说见干见湿这四个字,我可是学了好几年,2022年才初窥门径。说一句俗之又俗的话,她们回馈我的,比我付出的可多多了。

植物还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以前买什么东西,贪图类似发大水那样的开心程度,当时特别开心,然后就递减递减,过不了多久就淡了;但是2022年,体会到了小河流水那种快乐,不猛烈,但是舒缓而持久。植物就是这样,不是一锤子买卖,消费完就完了,不是,消费只是开始,往后的每一天,你跟它都有关系,你付出时间,收获成就感,当然,也可能是教训。总归是有收获的。

复花五次的「二凤儿」

日常用品

过往两年的「消费记录」,偶尔还有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今年动笔前翻了一下消费清单,一件比一件实用,就像过去这三年,生活一步一步地变成「必要」。

比如,2022年学着囤货了。春天朝阳区开始紧张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慌了,开始囤货。咨询了一圈之后,我囤了方便面、意面、午餐肉、速冻饺子……不怎么吃主食的人,囤的全是大碳水。但囤完之后真的管控了,我们却舍不得吃,能点外卖还是天天吃外卖。栋梁(我先生)的原话是,有外卖就吃外卖,万一哪天没有外卖了,咱再吃存货。

就这样,有一棵大白菜在冰箱里躺了两个月也没轮上吃。每天一开冰箱,嚯,炮弹似的。终于在夏天被我拌了几次白菜丝给解决了。其他的那些大碳水到现在还囤着呢。

在跟风囤碳水之前,我唯一囤过的东西只有猫粮。2022年依旧囤了不少。家里现有的两个老猫,M马上18岁,霜珑即将15岁,都有点不同程度的排便问题,2022年最惊喜的消费就是买到了一款便秘猫猫的专属猫粮。但也有失落。7月份,我的17岁老猫妞妞完成了她的人类学研究,回到了喵星。每个月带她复查开药买罐头的钱都不用花了。可是我好想继续花啊,一百年都不嫌长。

2022年还增加了一项消费,5年前买的「五年日记本」终于用到了第五年,该换新的了。

当年买那个本子,还担心它撑不到五年就得散架,没想到结结实实。用这个本子,我手写了五年的日记。每天三行流水账,去哪儿了、吃了什么、看了什么、做了什么、想了什么,用狗啃字体,记琐碎生活。换新时还想要原来那个牌子,双十一的时候找了找,只有三年的。还是觉得五年的好,私人历史,也要拉长了看才有感觉。只好换了一个牌子,豁贵,行间距特别小,好比从前每个字身高一米八,这个只有一米五。但希望它结实,耐翻。普通人没有波澜壮阔没有石破天惊没有丰功伟绩,就是升斗小民的小日子,但一记五年,也不那么容易呢。

日记本,左边的是原来的,红色是新买的。

堂食

每年的消费记录,总少不了这一项,2022年也一样。口红也不买了,华而不实的也不见踪影了,即便再多的事儿成了「非必要」,堂食永远都是「必要」。这就像是最后的倔强,就是不死心啊,日子还得过啊。得空就要出去吃,得空就要见朋友。啥都不惦记了,总不能连吃都不惦记了吧。

算了算,除去管控在家的二十多天、暂时不能堂食和不出门的日子,这一年能下馆子的时间大概有九个月。把手机里的图大致拼了拼,这九个月吃了将近四十家饭馆。

这一年吃过的一部分饭馆儿

如果说2022年在吃这件事儿上有什么收获,那就是,什么排行榜也不用过于迷信。曾经虚荣,也会计算什么上榜餐厅吃过几家啊,现在明白了,一家没吃过有什么所谓?全都吃过又如何?是人生特别成功了吗?是活着没有痛苦和遗憾了吗?吃过就是祛魅,约等于给猪肉盖戳,仅此而已。忠于自己,诚实坦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知道自己见识有限,不必急着证明什么。吃也得慢慢学。

这一年吃的在口味上最惊喜的餐厅,都和黑什么珠啊、米什么林啊没关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餐厅,甚至装修为叙利亚战损风的小饭馆儿,带来了大惊喜。比如十里河附近的一家粤菜馆,装修就是叙利亚战损风,但蒜香骨、清远鸡、干炒牛河、虾粥,都做得极到位。人均一百出头就能吃得顺嘴顺心。算是我们的年度餐厅吧。

但若说几顿最最愉悦的饭,跟吃了什么反倒关系不太大。白露那天,跟五个前同事老朋友吃了顿涮肉,其中两个妹子都好几年没见了。六个人,聊天是分组的,交叉的,说话是用喊的。每个人都有变化,又好像没变。想想为什么那么开心呢?假如再有一次机会,我还会选择跟他们做同事,然后从同事发展成朋友。

不管怎么说,吃饭永远是生活的刚需,是美好的重要组成部分。跟家人吃饭,是亲情纽带;跟朋友吃饭,是精神支持。见想见的人,吃好吃的饭,物质精神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曾经认为跟谁吃最重要,现在认为吃什么同样重要。越是难得一见的人,越要吃得好(不是非要贵)。否则就太委屈了,对不住付出的时间成本。

白露那天的火锅局

电子榨菜

又是没进过电影院的一年。那就和2021年一样,继续祸祸视频网站。

英美剧是主力之一。《风骚律师》《成瘾剂量》《继承之战S1》《我的天才女友S3》《王冠S5》《万物生灵S3》 ……这其中,最想跟《风骚律师》的主创们说,你一个电视剧你犯得上这么讲究么你!真的太出色了。听说,《绝命毒师》大火之后,制作团队有钱了啊,一般电视剧组有钱了,你会突然看到故事地点怎么多出来一个意大利?甭问,问就是剧组有钱了去意大利玩儿去了。但《风骚律师》没有这样,踏踏实实打磨剧本。爱惜名声,俗称要脸。好样的。

因为看《风骚律师》,所以把之前没看的《绝命毒师》给补了。老白死了我百感交集,真的失眠了。理智上讲,他伤天害理他该死;情感上讲,舍不得。真舍不得。史上最伟大的美剧排名,「毒师」是一边,「权游」是另一边。个人感觉,毒师精巧,权游浩瀚。「毒师」让我想起来一个事儿,就是文艺作品啊,它塑造的是人,这个人,可能是道德模范,但也可能是十恶不赦之徒。

国产剧也看了一些,有新的,也有老的。最大的感想是,想特别表扬两位演员。

一位是颜丙燕。电视剧《对手》里,她演了个配角,一个国安局的女警察。最考验中年女演员的是撒娇戏,撒娇这事儿,搁年轻姑娘身上好使,搁中年妇女身上就是走钢丝,稍微过一点儿就滑向风尘;稍微欠一点儿呢,又木、又愣。演不好就是自然灾害。颜丙燕在《对手》中也有一场撒娇戏,没有什么肢体动作,就是眼神和语气,这个火候,颜丙燕拿捏得太准确了。我听说过她戏好,没正经看过。看完《对手》立刻找来《万箭穿心》学习了一遍。真好。封颜丙燕为我个人的年度女演员。

《对手》里的颜丙燕

另一位是《无悔追踪》里的王志文。

这部剧里各种金牌演员,刘佩琦老师,李丁老师,年轻的何冰老师等等,这都不说了。但年轻的王志文,太好看了。我喜欢他那种松弛,即便他演的角色内心是紧张的,但表面上你看不出来。他那种松弛不是努出来的。

除了演得好,他的声音也太好听了,真真正正的有磁性。还有一个谜,你说他也不是北京人,怎么北京话说得那么好呢?一个偏见,杠就是您对:中国的男艺人,北京话说得特别好的有仨:第一是大张伟,北京人;第二是郭德纲,天津人;第三就是王志文,上海人。

这个剧台词也写得好,里面有很多老北京土话、俗语、歇后语、片儿汤话,听着又贫又水灵。里面有个淘大粪的,街坊们叫他「便爷」,您看看,我们北京人称呼别人夺么讲究。

《无悔追踪》里的王志文

除了影视剧,电子榨菜还包括综艺。

2022年就看了俩综艺:《脱口秀大会五》和《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二》。《脱口秀大会五》虽然是历届比赛中评分最低的,但它依然是当下最值得看的综艺。鸟鸟非常优秀。黄大妈太好了。可为什么要叫大妈啊?明明是大姐啊。还有,最后一集小佳念商务那段,感动得我呀,眼泪哗哗的。但还是呼兰站得最高。这个年度总冠军,当之无愧。

没看「一喜」,只是单纯觉得二喜挺好。最爱刘bē儿和傲天儿,这俩的反差萌绝了;其次是土豆吕严,真的脑洞大开。在惶惶不安的日子里,是「二喜」让我沉浸其中、忘掉现实、开怀大笑。

图源《脱口秀大会》第五季

读书

这一年,内心的确不太安宁。但总算还有办法取得内心平静。就是读书。至少读书的时间里可以不搭理外界,爱咋滴咋滴。

不是推荐,文盲怎么有资格推荐书单呢。这些书,有自己买的,有朋友送的,每次感觉焦虑症要犯的时候就翻几页,比吃药好使,还没有副作用。

《漫长的余生》,很多读书博主或者年度好书排行,基本都有这一本。我觉得书里真正直接写到北魏宫女王钟儿的篇幅并不多,大量的笔墨在皇帝、后妃、朝臣、宦官这些人,是「北魏版权力的游戏」,字里行间能听见兵器的拼杀声。

《世界上所有的沙子》,贾行家的文字,永远可以信得过。一个极端聪明的人,他可以随随便便刻薄,可以居高临下,但是他没有,他坚守着一种温暖和厚道。

杨本芬的三本,我先看的《我本芬芳》,然后是《秋园》、《浮木》,《浮木》看了二十页,泪流成河,先放下了。总体是喜欢得不得了。这三本书,文字非常朴素,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了不起。等看完了觉得,非常了不起。它就是靠记录生活里的细节,很细很细的细节,把人物立起来了。其实,生活本身的魔幻,直接写出来就可以了,什么技巧都不用。

《暮色将尽》是作者戴安娜·阿西尔89岁高龄时写的,写一个独身女性对于「凋零」的感受。她本人是个杰出的女编辑,一直工作到76岁才退休。在这本书里,她坦诚地聊到怎么样看待衰老和死亡,「让自己好好地成长,也让自己好好地变老」。读书、旅行、园艺、写作,这些事儿让她面对衰老来临,有一种洒脱和理性。「我在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舒服地、长久地享受过自己」,这是《暮色将尽》里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当一个人老了,荷尔蒙没了,但她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安静而丰富,这个状态,我挺好奇。

读书这个事儿吧,往年在年初也会设立一年读多少本书的目标,没有一年达成的。2022年干脆什么目标都不设,脚踩西瓜皮,活到哪儿算哪儿,没想到比往年设立目标的还多看了几行。总之,新的一年,少照镜子多读书。

这一年读过的书

在2022年,「玩」这件事的状态就是——在各种缝隙之间抓紧玩。这也十分必要。春天,在圆明园看完牡丹,树下歇会儿,拿出手机,正好收到短信,让朝阳群众抓紧回家。春天在那天就结束了。蔷薇一眼没看见。深秋也没去成大觉寺看银杏,但是夏天去了有荷花的地方吃饭,初秋去颐和园赏了桂花。

但2022年有一天最高光,值得大书特书,那就是10月26号,闺蜜团去了延庆百里画廊。那天的天气不算好,我们也都做好了思想准备,没有太阳,没有叶子。

我们本想继续走前年走过的那条路,叫G234,但这回不一定找得到了。于是就导航让怎么走,我们就怎么走。

果然按着导航走不吃亏。路上就是哪儿哪儿都好看。我们没有进到收门票的景区,就在景区外头绕着开,有大片的树林,有小河有栈道,阴雨天,有种不同于大晴天的苍凉的美。拍出的照片都像是康斯太勃尔的画。我们漫步其中,顺着小河随意走,在河边停下,听水声响在山谷里。那个空灵的声音,北京城里真没有。闺蜜小叨诗性大发,说汪峰所有的歌词里有四个字写得最好,满含深情。我说是飞得更高吗?她说是「北京北京」。

返程途中,我们穿过了无尽的隧道,不再惦记G234,不再惦记那条路上高大的白杨树,不再惦记大片大片的黄叶,但车一右转——路牌上写着G234,我们仨的欢呼声几乎掀了车顶。没奢望能走回那条路,但谁能想到最终还是回去了。虽然,那天树上已经几乎没有叶子了,但挺拔的树干还是安慰了我。路过就是圆满,不遗憾。

再次找到G234的那天

我们相约2023年春天再进山,看看初生的嫩绿叶子——希望是个好东西,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是啊,要有希望。2022年末,抱着猫踏踏实实在家发烧的那几天,我想的也是这句话。寄希望于2023年吧——对2023年,没什么雄心壮志,也没有什么计划,认真过好每一天就是上进了,真心希望生活能够回归,也希望每个人都好。

11月的某一天,下楼做核酸,随脚摆了个心。送给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