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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失意者和她制造的「爱情神话」

2022年1月5日 文/ 王双兴 编辑/ 金石

作为电影《爱情神话》的导演,邵艺辉给自己的定义是:失意者。

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毕业后,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写小说,写爱情里男男女女的期待、失望、脆弱和不耐烦,写男人穿着不属于自己的浴袍偷情,最后「像个丧家犬一样,以为自己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还有一个中年女人,离开太钢厂去大城市的梦想泡汤了,每到深夜就偷偷溜出家门,在垃圾场边端着水枪,朝一群猪猛呲。

2019年,她写了一篇名为《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人如今都在干什么》的文章,讲了自己的经历:大学毕业4年,存款2万6千,无业,长篇小说因为技术原因暂时不能出版,影视寒冬无项目可做,于是开动大脑,放低身段,经人介绍开始在朋友圈卖电子烟。

也正是在那一年,邵艺辉写完了《爱情神话》的剧本,去参加了FIRST影展的创投会。电影展的官方公众号里写着:刚收到《爱情神话》的剧本,组委会有人问,这作者的名字有点耳熟啊,立刻有人接话:「就是北电卖电子烟的那位。」

2021年底,《爱情神话》公映,成为当年豆瓣评分最高的国产电影。电影的宣传期也异常热闹,但邵艺辉还是那样,白球鞋,黑卫衣,素颜,说起话来劈里啪啦,没什么顾忌。

她说,自己很幸运能够拍完这部电影,但比这更重要的是,她完成了自己的初衷——代表一些不完美的人、失意的人说话,也代表女性告诉男性,她们真实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因为,很多男性会想当然地揣测女性,而并不知道她们真的在想什么。

就像《爱情神话》上映那天,主创们一起跑厅,有一场在观众提问环节,一个男观众接过了话筒,表达完对电影的喜欢之后,突然掏出戒指开始求婚。所有人都在起哄,在笑,在对女生喊「嫁给他」。但等男生求完婚后,邵艺辉还是问了女生一句,是不是真的想过要嫁给他,不是因为大家起哄才不得不答应吧。

关于一个失意者如何制造了一个「爱情神话」,以下是邵艺辉的讲述——

文|王双兴

编辑|金石

上海男人和上海

《爱情神话》的剧本,原本是个老头找门的故事。

我当时看了一个新闻,有个老头家有一个小院子,院子有个大门,说是风水大师求来的,一开始有个人在他门口拍照,他不让人家拍,说你破坏了我的风水,那个人就把这段话录下来发到网上了,结果第二天来了一群人在那拍照、直播。我觉得挺逗的,就从这里开始编故事,编他突然有名了,说话也有人听了,正享受呢,结果有一天醒来,突然发现门没有了——被人偷走了。于是就有了老白去找李小姐这个情节,原本的设计是,老白去问她有没有见过门。

但在说门之前,得说点别的嘛,就有了现在电影里这些对白。写到这儿,我发现比找门有意思多了,门太虚了,是个比较漂浮的概念,我得硬编,但这种感情上的就很有意思,什么话都不明说的感觉,你来我往,欲言又止。所以就决定写中年人的爱情故事了。

最近我看到有人说,这三个女的那么漂亮,那么优秀,为什么要喜欢老白。

但我觉得,老白集合了很多中国男性没有的优点,这已经是很难得了。我看豆瓣上有人总结了,做饭、细心、倾听和理解女性什么的,单从另一点说,就非常难得:女性在这漫长的历史中(笑)遭受了这么漫长的结构性的压迫、伤害,每一个男的都认为不是他干的,也的确不是一个个体干的,但你身边有没有见过一个男的为男性集体感到羞愧、愿意代表同胞向女人道歉的?一个男的能这样说话,不值得爱吗?不比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但厌女、物化你的人强多了吗?

确实,老白的形象不是那种高富帅,40多岁,而且身材管理有点失败。但老白的品质已经过于完美了,形象如果再完美,就是个圣人了。所以在和他的感情中,李小姐还在犹豫,犹豫才是「戏」,如果把这张脸换成胡歌,这些「犹豫」就不可信了,你编什么观众都不信了(笑)。

而且我也不认为她们真的喜欢老白。她们都没有爱他,所以她们三个才能成为朋友,老白只是一个介绍她们认识的桥梁。亚历山大也说了,别人会说我们玩弄女性,但其实我们是喜欢被女人玩弄,她们都在玩我们,但我们也觉得挺开心的。对,就是这样。甚至到最后,我也不觉得李小姐要和老白在一起了,就是一起去喝个咖啡嘛。

我觉得徐峥非常厉害,首先他愿意来做,不管是监制还是主演,他愿意尊重我的看法,愿意去接受这样的东西,已经没有料到了。

在这部电影之前,我甚至没有正经进过组,也不太知道导演应该怎么做,只能凭直觉去做。在片场,我说话声音很小,人多的时候经常被覆盖。最开始,徐老师会说大家安静一下,听导演说话。开机第一场戏是拍老白去探戈俱乐部找前妻,参与演出的演员都是我的舞者朋友,是他们后来和我说,现场有组织群众演员的人很粗鲁,被徐老师训斥:「不要这样对任何一个人说话。拍片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要觉得自己有了一点点小权力就能不尊重别人。」

我觉得徐峥身上有上海男人很典型的气质,很谦卑,也很尊重女性。我身边碰到的上海男人,确实会发自内心地欣赏妻子,而且不觉得自己失败,不用那样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因为真正自信的人也不用证明。

我在上海生活了6年,在上海菜市场,能看到很多讲究生活质量的男性,我一位朋友老孙就是上海男人,他每天去广元路菜场买菜,还发过朋友圈说:「上海这个地方,买菜的全是男的。」

电影里,我拍的也是我生活中的上海。很多人会觉得,我是太原人,拍出的上海不是真实的、完整的上海。但那些修鞋摊、咖啡馆、菜市场,就是我平时去的地方。我特别感动的是,很多上海人,包括很多上海的学者,看完这个电影觉得蛮引以为豪的。

比如一些专门研究上海文化的学者,其实我之前都不认识,像畸笔叟老师,我之前也看过他推广沪语的文章,他好像二刷还是三刷,写了很多影评,说:「我写了十几年有关上海话和所谓海派文化的文字,影响力远不及一个90后小姑娘的一部电影。她生生地用自己的观察和理解,从弥漫的仇沪情绪中破冰,让东西南北的人们通过她的方式愉快地接受了上海话以及用上海话传播出去的现代化都市文明。」我真的特别感动。

影片中的上海街头

FIRST孵化最快的电影

《爱情神话》的剧本是2019年写的,当时有个出资人跟我说愿意投钱拍一部我自己的片子,不过后来对方觉得它太文艺,就算了。一年后,我想着反正写也写了,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就投了很多电影节,只是大多没有入围,除了FIRST。

参加FIRST的创投会时,我特别紧张,都不会说话了,浑身发抖。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创投,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场面,临上台的时候,我让朋友帮我买了一小瓶白酒,一口气喝了一半,喝完酒之后浑身发热,一直出汗。我本来穿的人字拖,特别滑,在台下绊了好几跤,我朋友跟我说,你这上台不能再摔跤了,不好看,挺尴尬的,我一想那索性别穿了,就光着脚上了台,还一身酒气,说了点有的没的,我在上海生活的感受什么的。

FIRST的创投有很多环节,最开始有专门的培训,还有表演工坊,也会有摄影、调色、录音、剪辑老师来教,而且不要钱。其实我以为参加电影节就是走个流程,因为有那么多人,不会关注到每个人。没想到在FIRST,他们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会针对你的项目帮你想很多办法,甚至帮你完善剧本。

投FIRST之后就特别顺利了,出品公司的老板陈砺志是当时的评委,看到我的剧本很快决定制作这部电影,紧接着找到了徐峥,慢慢有了整个演员班底。到电影上映,是FIRST孵化最快的一部电影。

这真的是一个巨大的人生转折点,没有FIRST、陈砺志和徐峥,我这一切都没有,还在那儿卖电子烟呢。

我2014年从北电毕业,在北京工作了半年,那时是影视行业最繁荣的时候,但是跟我们这种小编剧没有关系。

其实这个行业对年轻编剧不是很友好。我们没有话语权,也不被尊重,有时候辛辛苦苦写半天连名字都不给署,有时候拿不到钱,也有时候稿子被乱改。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写过一个青春片,但最后被改得乱七八糟、面目全非,成了一个超级大烂片。

总之,在北京受了一圈屈辱之后我就去上海了,觉得上海是一个更文明、更尊重女性的地方。但我一直都没放弃做编剧、做电影,算一种策略吧,在没有机会的时候自己写小说,写小说还有一点比较好,就是不会被改。

我在上海的生活离影视行业就很远了,有人把我拉到一个写作人的群里,大家发现住得很近,就经常约出来吃吃喝喝,就认识了一群朋友。时间久了,还认识了很多街坊、白领、老爷叔。

我租的房子在武康大楼对面的胡同里,其实是个违建,紧挨着的邻居在旁边的菜市场卖菜,我们关系很好,但他们要囤积很多蔬菜,就会有老鼠,好几次跑到我家里来。我还有一个邻居在胡同更深处,是个拍时尚杂志的摄影师,很多明星会去他租的房子的天台上拍照。

因为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我有很多时间和朋友们呆在一起,聊天,喝咖啡,买菜。我对钱也没有概念,之前没有注意账户,就是浑浑噩噩的,也没买过贵的东西,只跟几百块、几十块甚至几块的东西打交道,正好2019年交房租时,发现怎么剩这么少了,只有两万六,就写了那个文章,《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人如今都在干什么》,说自己在朋友圈卖电子烟的事。文章写完之后,没想到挣了两万多的打赏,后来我妈还给了我很多钱(笑)。

好在我一直在写,而且真的很幸运,《爱情神话》可以被拍出来。

邵艺辉在拍摄现场

「不要觉得男的有什么了不起」

《爱情神话》上映后,有很多对于其中角色的讨论,特别是三个主要的女性角色,其实这些角色有一些也是在拍摄的过程中一点点丰满起来的。因为在见到演员之后,我能感觉到有巨大的宝藏在他们身体里闪闪发光,所以我又结合他们的个人特质,让人物在原有的基础上更丰满了一些。

比如扮演前妻的吴越老师,她之前的角色可能有些单一,一张温婉大气、大家闺秀的脸,再说一些大家闺秀的话,太顺了,甚至显不出来她的演技,所以我会找一些跟她不一样的地儿,比如说「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之类,这样的话一说,就更有意思一点。

倪虹洁老师也给格洛瑞亚这个角色增添了很多东西,原本在剧本里格洛瑞亚不是一个多么可爱的人,因为她有很强的攻击性、侵略性,是个很没有眼力见儿的人,但是倪虹洁本身的天真感和她那种大开大合、傻乎乎的气质,就让这个东西变得很服帖,而且让你很喜欢又很心疼她。

其实我拍这部电影,也是希望男性能够更理解女性。因为在现实社会中,很多男性并不知道女性在想什么,就是电影里小皮匠说的:男人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少,女人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多。

在拍摄过程中,徐峥也有不太理解的地方,比如三个女的第一次在他家一起吃饭,为什么还能和和气气的,以及后面两个女的在画廊成了好朋友。我还没来得及解释,马伊琍就直接和他开玩笑式地说了:「当然可能了,我们女生就是这样的,不要觉得男的有什么了不起。」徐峥就说,哦,是。

这种不理解的本质其实是男女权力的不平等,女性很多时候处于弱势,而社会对男性也明显更宽容。

如果是一个男的,单身,有性自由,真的交往了很多女朋友,大家会觉得他很有魅力。但如果是女性,就是完全不同的道德标准了。

很多时候我们写作,会把男人看成活生生的人,包括以男性为主角的,会让他充满了小缺点,安插了不可爱的地方,同时又有人性光环,骨子里又是正直的,有情有义的,反正是一个正常人。但有时写女性就不容易把她弄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能因为我们的环境对女性的苛责会更多,一旦给女性加点缺点,大家就已经不想看了,听说你出轨,压根就不看了,对普通人如此,对名人如此,对文艺作品中的女性也如此。就导致在创作时不敢让女的犯错,完美而且圣洁,顶多安排一些无伤大雅的毛病,什么笨手笨脚啊,毛手毛脚啊,脑子不清楚啊,其实这也是一种厌女。

这次《爱情神话》上映之后,有朋友和我说,几个男性创作者在一起说,电影挺好,但这竟然是一个女的拍的,还是文学系的。

人家是好心,而且真的觉得喜欢这个片子,说这个话是一种本能的流露,没有任何恶意,但这也说明了很多男性就是这样,本能地会对女性有很多偏见和刻板印象。

也是因为这样,我更要拍这样一部电影。我有好多话想说,我想说的话也是很多女性想说的话,我希望能表达出来。所以我写了李小姐早晨睡醒后逃走,写了格洛瑞亚给老白打钱,写了前妻出轨后说「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她们的主动性和选择权都在自己手里,就是想狠狠地嘲讽一下,很多男性觉得,我不敢碰女人,女人就是想跟我过日子,我还想自己潇洒。其实,女人也是这么想的(笑),我就是很想告诉他们,醒醒吧。

马伊琍饰演的李小姐从老白家逃走

为失意者发声

现在关于电影的评价,有人会说,感觉比较圆滑。也有人说很轻盈,没有特别沉重的东西。

我是那种特别害怕矫情的人。所以,也不希望让人觉得这个角色背后有多么深刻的含义。很多地方都是,情话说完赶紧消解一下,不然我自己也会起鸡皮疙瘩。

像老白去找李小姐,一开始是在门口夸她,什么漂亮、温柔,其实就很容易矫情,所以我赶紧安排了他说那本书的作者签名是自己签的,你不高兴可以擦掉。进退得当,不会太冒犯。

还有最后一幕,老乌去世了,大家在一起看他提到的电影,可能容易想到老乌,想他,但另一方面,大家都是40多岁的中年人了,说不定有过身边朋友猝死的经历,对待生死也会更平静,人生就这样了,自己的人生还要继续过,所以,还是得吃吃喝喝,看不下去就不要看了,熬不下去就不硬熬了,还不如聊聊蝴蝶酥。

我希望我设置的每个人,都有一种多义性,没有特定的框架,大家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理解。

但对于那三个女性角色,依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她们。电影上映后,在豆瓣讨论区,最热闹的一条,题目就是「我认为影片里三个女的三观有问题」。说她们一个「暧昧不清欲擒故纵」,一个「有老公还和男主角故作深情」,另一个「正宗出轨还堂而皇之大言不惭」。还好评论里都是怼他的。

倪虹洁饰演格洛瑞亚

我始终认为,要在电影里面找一个道德标兵,是不现实的。全世界最经典的文学,不光是中国的,国外的也是,没有不黑暗、不复杂的。没有一个纯白的童话、一个道德无暇的人,会构成一个经典的作品。但现在,大家对这些都很苛刻。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写40多岁的人,有一个原因我之前没有说,其实就是因为现在的网友对这些荧幕形象的道德要求很高,很苛刻,如果同样这些人的事,是一个20多岁的人干的,大家可能更不容易接受了。

比如,格洛瑞亚是一个20多岁的人,跟你发生关系,第二天给你打钱;或者蓓蓓也是20多岁,她结了婚,然后出轨。去电影院看电影的,还是年轻观众居多,我觉得他们可能不太容易接受。

如果设计成中年人,他们看那些40多岁的人,因为自己还没到那个年纪,可能天然地觉得40岁的人和我们现在状态不一样,经济独立,感情生活丰富,又是单身,可能就没那么苛刻了。

我一直觉得,拍电影要耗费很多人力、物力、财力,所以拍电影前还是应该问问自己,为什么要去拍,能给别人带来什么。

这部电影里,我更想聚焦的就是不那么完美的男女谈情说爱的小事,写一些不那么完美、不那么正确、不那么成功的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觉得成功人士有什么好写的,他们什么都已经有了,不需要添枝加叶了,现实生活中,我也挺难见到又有钱又有意思的人,他们的生活大多很单调,因为钱占据了大部分,最有意思的是一些边边角角的东西。所以,文艺作品或者说艺术,应该多为失意者做注脚,为这个世界上不成功的人、局外人发声。

拍完《爱情神话》,有人管里面的几个人叫「失意者联盟」。确实,每个人都有失意的一面。

比如李小姐的失意就挺明显的,她的处境就是那样,包括为什么要设计一段她的前史,她说她差三分去同济,差一点去纽大,她的人生全都是差一点组合成的。其实这也是我们大部分人的人生,总是跟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有那么一点距离,结果却千差万别。而且最痛苦的就是距离没有这么大,就这么一点。

李小姐在讲述自己的生活

老乌也一样。开始设计老乌这个角色,是想跟老白做一个对比。老白是那种开始很屌丝,不怎么买衣服,可能很长时间里都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但有三个女人和他产生牵绊。所以我就想有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人,每天都在说自己女人很多,但别人又从没见过。

老乌的故事一开始只有前半段,就是他爱吹嘘自己的风流的那段。后面我觉得他不能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也是为了完整这个人物,所以就给他加一段情史,当时就觉得应该在罗马,一种直觉吧,所以在罗马发生了一段感情。老乌是个幻灭的理想主义者,他对现实很不满,所以他才把自己安排得很满,忙忙叨叨,走来走去,因为他没办法自处,没办法承受一个人的寂寞和孤独。

正在给大家讲故事的老乌

其实按理说,老白不算一个特别失意的人,也有人说他房子市值五千万啊,已经是个超级中产啊什么的,只不过不是过去影视剧里那种非常光鲜的人。

但我自己理解的失意,其实和他有没有钱没关系,我觉得一种内心的或者精神世界的失意是更严重的失意。就像老白,之前我给作曲老师写过一段关于老白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其实老白过得并不轻松,虽然他看上去比谁都悠闲,画画、教画、买菜、做饭、喝咖啡。老乌总说他是艺术家,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他;还有朋友说他是生活家,他觉得这一定也是在骂他,因为他的追求肯定不是这些。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甚至有时候也不想让自己知道。

其实,只要一个人有思考,他一定会失意的,对这个世界一定是会有不满意的地方,同时他对自己也肯定有不满意的地方——当一个人真正诚实地看待自己,绝望是常有的事儿。

能代表这些不完美的人、失意的人说话,我很开心,这也是我拍电影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