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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扔掉的塑料瓶,怎么就成了爆款衣服和包包?

2021年9月17日 文/ 栗子 编辑/ 卢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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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塑料瓶子被回收后,最有可能去向哪里?

最初,塑料回收后大量采用填埋或焚烧方法,有一些被用作煤、油和焦的替代燃料,这是最简单的能源回收,有一些成为了化工原料,只有非常少的塑料被再生利用。

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饮料瓶、矿泉水瓶的透明部分中,存在一种叫PET的塑料,经过回收、清洗、切片之后,PET可以用高温熔成再生的颗粒,融化拉丝,成为纺织物中的纤维。当它单独纺纱时,可以成为化纤;在拉丝的过程中跟棉进行混纺,就可以成为复合的面料。

在上海,有一个十几个人的小公司,成立四年来,一直在探索用废弃塑料瓶去制造衣包等产品,他们一年就出两三款,在每一款产品的命名上都有一个数字,比如“24包”,代表这款包是24个塑料瓶做的。

这个叫“好瓶HowBottle”的品牌,在过去的4年里,回收、再生了75万只塑料瓶,通过这种方式,好瓶跟它所有的消费者一起节省了29吨的石油资源,减少了29吨二氧化碳的排放。

在这个故事里,环保和消费不再是敌人,商业和公益也能并肩而立,这是有意义感的探索,但也没那么容易。

文 |栗子

编辑 |卢枕

运营 |橞楹

白色的珊瑚礁

伦嘉渝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十年前,当她终于有机会来到澳大利亚东岸的大堡礁潜水,可以近距离看到海洋底部大片大片五彩斑斓的珊瑚,和形态各异的鱼群时,没想到只看到突兀、冰冷的白色珊瑚。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从小到大都很喜欢、非常想去的地方,但满目的白色,让五彩斑斓的梦破碎了。

向导解释是“遇到了海啸,珊瑚被吹死了”。但后来伦嘉渝查了资料,真正的原因是全球变暖。珊瑚的本色是白色,它呈现的色彩来自共生的海藻,当海洋温度不断升高,共生藻离开或死亡,珊瑚就会变白。

类似的白色她也在非洲大草原看到过。

伦嘉渝印象里,那里就像是《动物世界》的重现,天是清透的蓝色,长条形状的云飘在远方的山巅上。山下,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树木错落生长,几千只斑马正穿越这片植被,渡过河流,去往迁徙的目的地。它们发出奇异的、像小狗一样的叫声,然后肆意地奔跑起来。

但走得越近越会发现,有一些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出现了——塑料袋和塑料瓶。它们大多是白色,在这片以黄绿色为主色调的草原上显得有些突兀。站在那里,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人类的生产生活对大自然的侵蚀已经非常严重。

幼年时,伦嘉渝曾在老家的村子生活,家门前有一条河,夏天最闷热的时候,河水清凉又干净,附近的孩子们经常去河里玩耍。当她长大后回乡,曾经那条清澈的河早就变成了黑色。

对多数在城市中生活的人来说,环保的概念大家都知道,但环境的变化很难被具体地观察到。这个在广东佛山长大的90后女孩有一个朴素的想法:让更多的人意识到环境保护的紧迫性,并愿意为此做出一些改变。

大学毕业后,伦嘉渝在NGO工作,她希望了解公益项目的运行方式。她帮助留守儿童的父母学习如何跟孩子沟通,也参与过一个帮助残障人士寻找就业机会的项目。在当时的环境里,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公益与商业无法平衡,做公益,就等于商业上的失败。但伦嘉渝发现,正是因为无法商业化,NGO虽然可以改变一些事情,但处处受到资金、人力的限制,很多问题不能被持续性地解决。

伦嘉渝是个“不信邪”的人,离开NGO之后,她想要知道,到底商业是什么,商业与公益是什么样的关系。于是,她去美国读了商学院。她发现,所谓的“商业是逐利的”“商业就是追求股东利益的最大化”,只是众多商业理念的一个分支。在不同的视角下,商业也可以“关注员工、关注社区、关注环境”。“我们完全可以用商业的逻辑去解决社会和环境问题,公益和商业不是对抗,它们可以是一个整体。”

或许是一种冥冥中的缘分,在还没有毕业的时候,伦嘉渝遇到了“好瓶”,一个与伦嘉渝的想法完全契合的创业项目,她加入其中,成为联合创始人,试图改变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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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塑料污染的罗阿坦岛。图 / 视觉中国

从0到1

在上海一条喧嚣热闹的网红街旁边,有一间小小的、安静的开放式办公室。如果有人走进去,会觉得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古怪。

办公室里有一块8平方米的菜地,种了各种蔬菜,其中有一株快枯萎的菜秧,结出了一只小小的毛冬瓜。另一面的桌子下面,堆满了快递袋、透明的塑料袋和一兜一兜的瓶盖。中间的柱子上贴着几条标语:“摸鱼行为大赏”“此区域老板勿入”。最显眼的墙上,挂满了露营、爬山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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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松闲适的办公环境。图 / 受访者提供(可滑动查看)

好瓶团队就在这里工作,它完美地反映了这个团队的全部特质:年轻、创新、喜欢自然,同时又是一家跟塑料打交道的公司。

在创立之初,好瓶团队里只有不到10个人,大家都是90后,像伦嘉渝一样喜欢户外和自然。连公司团建,都是去户外。这一小小的团队负责了最初全部的工作,包括产品的研发、设计、销售、供应链······因为人少,每个人都至少承担过两项工作。与此同时,大家也承担了全部的迷茫,在2017年,没有人知道要往哪里走。

当时,可持续环保在中国非常冷门,即便国内有许多可持续材料的生产线,但产品绝大多数销往国外,中国的消费者对可持续材料的接受度和熟悉度并不高。一个经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中国环保可持续的消费者在哪儿?

回忆起当时的状况,伦嘉渝说:“好瓶遇到的困难和所有创业公司遇到的都是一样的,但好瓶更难的地方在于,我们前面没有任何参照物,对我们来说前面就是一个空旷的大草坪。”

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去做产品不是明智的选择,好瓶决定理念先行。

从2017年兰州国际马拉松比赛开始,好瓶发起了“Sports For Good”拯救瓶子运动,选手们可以选择穿上好瓶手工缝制的“战袍”,一边跑马拉松,一边捡赛道上的塑料瓶。人们会看到许多选手在冲过终点时,身上挂了近70个塑料瓶。这一场行为艺术引来了许多的媒体报道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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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年兰州马拉松比赛上,一名选手边跑边将沿路的塑料瓶捡起放在身上的袋子里。图 / 网络

2018年,市场开始发生变化,290多家企业和关键组织加入了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起的“新塑料经济全球承诺书”行动。一年后,这个数字变成350家,其中包括雀巢、百事可乐、联合利华、可口可乐等消费品企业。

好瓶遇到了一个破圈的合作机会,跟可口可乐推出了联名款“24包”:一个由24个塑料瓶做成的包。在短短的3个小时里,这款包就被全部售出。伦嘉渝完全没有想到,“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同时也感到惊喜,好瓶的理念有了落地的可能。

到了2019年的时候,全国范围的垃圾分类提高了大家对资源循环再利用的关注度,不少重视可持续时尚的品牌进入中国市场,比如Rothy's、Allbirds 等等,一些奢侈品品牌,包括时装周也开始推行可持续策略。这让普通人对这件事有了很多先锋的概念,越来越认同这是一种潮流的生活方式。

在这之后,2020年春,好瓶的发布了第一款自有产品“方块包”。疫情之后,在上海的凡几市集上开始露面,很多人走过来问:“这真的是用塑料瓶做的吗?”

渐渐的,好瓶开始收获了自己的第一批线下用户。

尽管好瓶对最终的效果很满意,但在这之前,因为对时尚行业不了解,团队走了很多弯路。

伦嘉渝负责供应链,“当时在做第一款产品T恤的时候,第一批面料整批的颜色是偏绿的白色,非常严重,基本上其实很难做成产品,只能跟合作方说你们这批货我们不接,得退掉重新做。当时时间很赶,因为这批货是和一个线下活动合作的,线下活动的发布时间是定死的。”

在这之后,试错也是常事。有一次,团队接到一批可再生面料,本来朝内的一面手感很粗糙,朝外的一面触感却更好。伦嘉渝想了个办法,把面料反过来用:“如果是做服装行业的人会被我们笑死,简直是贻笑大方,但最后消费者还是很喜欢的。”

瓶子变废为宝

好瓶是一家会讲故事的公司。

从第一款产品开始,好瓶一直在用每款产品使用的塑料瓶来给产品计数。比如12个塑料瓶做的T恤、“24包”上标记着数字24,好瓶希望用这种方式让用户拥有更加具象的参与感。

好瓶还用13个塑料瓶做成了一件雨衣,衣服的背后有一句话“I don't care”,但下雨时,这句话就会变成“I do care”,好瓶给这件衣服取名为“在乎衣”,它代表着“对地球健康的一个大大的在乎”。

好瓶曾经推出一款“枕头包”,在外表上看,这个包容量足够大,可以放下电脑,同时它又十分蓬松,就好像一个抱枕,可以抱着它趴在桌子上睡一觉。

伦嘉渝解释,在产品研发前期,团队做了很多调研,发现电脑包是一种需求量很大的产品,但市面上设计好看的电脑包非常少。同时,会购买电脑包的要么是学生,要么是职场人。“除了装电脑,电脑包还可以做什么?我们莫名其妙想到了‘摸鱼’,做一个可以‘摸鱼’的包,可以给疲惫的打工人带来安慰。”

好瓶还找到了中国航天文创,在聊天中,好瓶发现,太空里也存在着很多垃圾,它们正在挤占太空轨道资源。如果什么都不做,总有一天人类对太空的探索会受到阻碍。于是,2019年底,好瓶的“太空包”被研发上市,这是一款用27个塑料瓶做成的产品,最独特的地方在于,这个限量款的包搭配了一条“太空腕带”,会有一块激光切割的火箭整流罩上的碎片被放在太空腕带里。

好瓶的许多产品里透露着一种轻巧、趣味的设计感。

在最近推出的新品里,好瓶加入了自己收集的塑料瓶瓶盖,把各种颜色的瓶盖压制成纽扣状,然后缝在我们的漫画故事布标上,上面写着:“我是瓶盖,包是瓶身,你收到的是完整的塑料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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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盖也可以成为有趣好看的装饰品。图 / 好瓶店铺

通过有趣的设计和产品自身的故事,好瓶让消费者有了参与感。一个在2017年购买了好瓶第一款T恤的用户,在今年晒出了买家秀,还把图片专门发在了好瓶的用户群里。在那时,伦嘉渝看到了一个用户对好瓶的喜欢和对自己是好瓶第一批消费者的骄傲。

这构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伦嘉渝说:“其实很多时候消费者购买的产品的生产成本并不高,但里面包含很多宣发、营销费用,对好瓶来说,我们用内部的创意把这部分支出省下来了。”

所以在产品的定价上,好瓶可以达到环保品生产领域里的低价区间。“哪些品牌在做环保产品?奢侈品牌在做,高端的户外品牌在做,随便一件就有个几千块,在这里面,好瓶的产品属于相对便宜的,平均在几百块左右。”

商业帮助公益

一些改变渐渐在发生。

好瓶合作过的买手店,最近会来询问有没有什么可持续材料可以替代一次性包装;也有一个卖白色T恤的品牌,会找用户把穿旧、穿坏的T恤回收回来,压制成一种板材,做成包或是宠物的坐垫。

伦嘉渝最初接触工厂时,会被工厂的负责人质疑,“你们用的材料这么贵,我这边有几块钱的材料,又便宜又好用,你要不要用我的材料?环保可再生材料太贵了,不知道你们能赚多少钱。”跟包装供应商沟通时,她也曾被问到,“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用再生纸,可以找品质好一点的纸。”

但现在,工厂负责人理解了好瓶的理念,也看到了好瓶的产品,他会向其他客户推荐环保可再生材料。包装供应商直接成了好瓶的用户,有一次,他购买了一只好瓶的电脑包,专门告诉伦嘉渝,说“这个很好用”。

在伦嘉渝看来,好瓶不仅可以影响消费者,还可以影响整条链上的人,让大家愿意去跟好瓶合作,愿意在环保产业上创造一些新的东西。

但伴随着这些改变发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和大多数创业公司一样,好瓶也在为长期生存发愁。

伦嘉渝见过很多投资人,每一位都非常认可好瓶,“我挺喜欢你们做的事”,但提到下一步,对方就表示“我再看一看”。好瓶的人员配置只能保证一年出两个系列产品。常常有用户在购买的评价页面给好评留言:你们要活下去。

商业上的困难呼应着伦嘉渝内心里的疑问,但当问题一步一步解决,她可以确定,公益与商业、环保与商业并不是矛盾的,可以用市场的力量去解决环境的问题。

因为故事、设计、参与感,以及普通人消费得起的定价,好瓶越走越远,产品的销售量也在不断提升。最近,好瓶开始招人了,从“常年五口人”变成接近10个人,以前每天最开心的事是“可以发这么多货”,现在变成了“很烦恼要发这么多货”。

就在这个档口,小红书的首届WILL未来品牌大赏进入了筹备阶段,在小红书社区,环保话题的热度正不断攀升,越来越多的用户开始选择环保、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以2021年8月的小红书社区数据为例,与去年同期相比,包含“环保“”低碳“”健康“这些关键词笔记的发布量,增幅分别达到67%、80%和84%。另一方面,ESG(指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正成为商业世界持续关注的话题。大赏组委会经过多轮外部访谈、调研后,大赏一个新的奖项诞生了,就是“年度最佳ESG产品”,作为一个重要的单项奖,它与年度最佳产品设计奖、年度最佳产品创新奖等并列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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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瓶产品“枕头包”获“年度最佳ESG产品”。图 / 小红书APP

在小红书的考量中,产品设计时考虑到环境友好、资源再生等社会价值并持续贯彻,是获得这个奖项的关键。最终,好瓶的环保理念、创新的设计、勇气与坚持、在公益与商业之间的探索,打动了WILL未来品牌大赏多数评审。

听说好瓶获奖时,伦嘉渝的第一反应是“受宠若惊”,然后是难以置信,在那个完整的奖项和提名名单里,大多数是备受关注的明星品牌,好瓶在其中显得有些小众。

奖项颁布后,不少人会问,好瓶是什么?一位参与WILL未来品牌大赏的小红书工作人员,自认为喜欢“买买买”,很多新消费品牌都接触过,但当好瓶被小红书邀请的专业外部评审委员提名后,她才第一次听说。

对好瓶以及更多像好瓶一样的初创公司而言,这个奖项有重要的意义。

拥有在“大草坪”里开辟新世界的勇气并不容易,走弯路、失败也是常态。做环保是一件更艰难的事情,它意味着ESG企业要在关了灯的房间里摸索前行。WILL未来品牌大赏的ESG奖项是国内新消费领域中的第一个ESG奖项,它让好瓶被更多人看到,让更多人了解可再生材料和ESG产业。一盏小小的灯让这个房间有了光亮。

对小红书而言,WILL未来品牌大赏的评奖标准并不是以销量、声量为主要导向,而是以品牌价值主张、用户需求挖掘等维度为导向。在这个基础上,小红书希望通过ESG奖项的设置让更多的品牌关注环保产业和社会责任。对于未来商业世界来说,ESG将会是一个重要的领域,会有更多的投资者、上市公司、研究机构等关注可持续发展。一个塑料瓶被捡起来,紧接着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环保是一个巨大的问题,落到每个人身上都有如泰山之重,问题显而易见无法解决,大家就会自动忽视。但当一个微小但有效的方案被提出,人们的内心会被唤醒。

一个最新的数字是:好瓶已经再生了75万只回收的塑料瓶,在生产过程中节省了29吨的石油资源,减少了29吨二氧化碳的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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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 纪录片《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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