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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国民老公”为什么不好使了?

2021年6月18日 文/ 郭帖 编辑/ 孤鸽

作者| 郭帖

编辑| 孤鸽

有关王思聪与孙一宁的剧情还在不断推进。

6月17日,美妆博主@ddwu武迪 时隔两年再度发声,表示感到欣慰:“我觉得这届网友,更理智更相信女性了。”

两年前,她发博称王思聪带人在酒吧门口群殴一个北京女生,自己上前拉架后遭脚踹。王思聪回复:“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此事发酵后,原为网红的她受到舆论揣测“想红”而被迫退圈。

相比之下,这一次的孙一宁是幸运的。身为不完美受害者,她在互联网话语权更迭中乘风破浪。曝光王思聪聊天记录后,她开了直播,在线观看人数最高峰值达60万人,收到打赏超百万元。

支持者与反对者的缠斗,正共同推动着她收割注意力经济。虽有被大浪反扑之险——反对者对其“黑历史扒皮”进程尚未完结。

但比起观看公众人物的反转剧,更关键的是:我们能否塑造一个良好的舆论生态,让不完美受害者也敢于发声?让施害者的责任不模糊?

在孙一宁之前,王思聪以“厌女舆论生态”为武器已太多年了。

01王思聪的“厌女武器”

从当下曝光的信息来看,除去“舔狗”伪装下的强势纠缠,王思聪有两次直接威胁孙一宁。

第一次是约其去酒吧未果后,点赞了孙一宁的黑料;另一次是得知她恋爱后,威胁会向媒体曝光她,“我不需要你死,只需要让人看清你真面目。”

在孙一宁主动曝光聊天记录后,整件事情的舆论倒向是王思聪始料未及的。其中值得深思的是两件事:为什么王思聪会自信,舆论将站在他这边?为什么王思聪会相信,威胁会迫使女方就范?

王思聪曾经放话,只需要一句“你好,我是王思聪”,就可令美女投怀送抱。然而前首富之子碰壁时,真正祭出的杀伤力武器,却是脱胎于厌女舆论氛围的强势话语权。

在孙一宁之前,王思聪已在众多舆论事件中利用此武器,屡试不爽。

2015年,他在微博上称朱圣祎出卖闺蜜,被老男人包养,给男友戴绿帽子。朱圣祎接受《南都娱乐》采访时表示,此事起因是王思聪加微信后要求“来三亚陪我过生日”,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王思聪恼羞成怒,“你就不要装X了,你加了我微信不想说话,你装什么X?”

她向法院状告王思聪并胜诉,但直至今日她的相关搜索还是王思聪放出的“黑料”。

同样是在2015年,王思聪在微博发布疑似某女星裸照链接,“目测马上被和谐!”一小时后,他删除了微博。但删博并没有被当成造谣心虚,反而被捧为“娱乐圈纪检委”,相关事件女星则百口莫辩。

王思聪甚至不需要说什么,舆论就会自动站在他这边。

2018年,王思聪被曝光在KTV揉胸视频。虽然视频中王思聪为主动方,女方一直用手捂着胸,但她的微博下方还是迅速铺满污言秽语。

她解释自己是因为在王思聪地盘上不敢怎样,只能事后悄悄溜走,但被嘲笑“婊子还想立牌坊”。

2019年,武迪发博称见到王思聪带人在夜店打女人,自己见义勇为后也挨打。王思聪在多个社交平台对其发布威胁,“见一次打一次”,“不弄死她老子不姓王。谁包庇她就是跟我作对,我照样也弄死。”

即便是王思聪发表这样的威胁言论,有违法嫌疑,而武迪依旧陷入了阴谋揣测之中。大量舆论认为王思聪事出有因,武迪是“戏多想红。”

为了反击“想红”的恶意揣测,她在当年放弃了原本的开网店计划,甚至退出了网红圈子。这个自证清白的代价太高了。

浸润于其中多年后,王思聪已经熟练掌握这门武器。每次与女明星产生争端时,他都会轻飘飘抛出一个暗示性黄腔,舆论视线便会聚焦在女方私生活上——偏偏对私生活的捕风捉影,是最难以自证清白的东西。

在追孙一宁的过程中,王思聪看似只提了一个小要求——出来吃个饭,但这个要求就像陷阱。

作为女主播,孙一宁本不宜得罪打赏过的大客户王思聪的小要求,可一旦她答应,随之而来的条件是吃饭地点定在酒吧,不许带着朋友一起去......如果在酒吧中发生什么事,那么一个陪着王思聪去酒吧的女网红,便难以自证清白,获得舆论信任。

与之相反的是,王思聪从来不需要证明自己“清白”。挥舞舆论武器时,他总立于不败之地。

直到这次,这把武器似乎终于生锈了、过期了。

02无所不在的女性蔑视

在一片舆论声讨中,王思聪说:我不懂什么是厌女。估计万花丛中过的他有些不明白:“国民老公”这回咋就不好使了呢?——对孙一宁不好使,对舆论更不好使。

其实,他及他所代表的两性关系,本身就是厌女文化的体现。

出版了《厌女》一书的上野千鹤子,认为将misogyny一词翻译为“厌女症”易造成误解,有个更好懂的译法是“女性蔑视”。这种蔑视体现在将女性物化,而非视为平等独立的人。

王思聪多年来在公开场合的言行,无不理所当然地展现着这种蔑视。

在他的眼中,被物化者是可以随意分配的,不需要考虑其意愿的。

在《Hello!女神》发布会上,王思聪对吴亦凡说:“你要看上我们哪个女主播就直说,我手头好多呢!”在IG赛前,王思聪告诉队员说:“如果IG夺冠,旗下女团随便挑。”

被物化者,其评判标准只有使用价值。

王思聪对女性的评价体系,看似混乱实则统一,完全出于“使用需要”而变更。他自称是“传统中国男人”,择偶标准有两个,一个是“胸大”,一个是“贤妻良母”,分别对应了女性在短期关系与长期关系中的使用价值。

也正因为这种物化评价标准,他自己无需避讳短期混乱关系,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对女明星进行荡妇羞辱。毕竟杯子被多人用过就脏了,而人不会因为用过几个杯子脏。

被物化者,注定是只有数量、面目模糊的。

透过聊天记录,阅美女无数的王思聪,展现出了最乏味无趣的聊天技巧。

王思聪在聊天记录中说了许多土味情话,诸如“我今天去输液了,输的什么液,想你的夜”等,已成为网络热门金句。但他从未展示过孙一宁本人性格、爱好、志向的兴趣与关注。

你丝毫分辨不出,这些情话是只对孙一宁说,还是深夜寂寞时,对着他“后宫列表”的无数人微信群发(可能更像后者)。

从曝光出的王思聪的聊天记录了,可以看到他强烈的支配欲及支配失败后的恼羞成怒。

他从不征求孙一宁的意见,直接开车三小时去见她,并借此支配其行动:我为你睡不着觉,我为你开车过来,所以你必须立刻回复,放下工作陪我吃饭。

孙一宁多次表达恐惧与回绝,完全没有打动王思聪。在他固化的厌女思维中,认定自己看中的物品必定能得手,根本不愿接受女方的真实情绪反馈。

这也导致他最后认定自己被欺骗感情,遂恼羞成怒。

作为看客,实在不必以“舔狗”“求而不得”等话题对这段关系进行娱乐化、浪漫化消解。无视这段关系中女性尴尬恐惧的处境,是对正常两性关系的严重误解。

03不完美受害人并非借口

孙一宁不是完美受害者。

她的昔日黑料还在不断被挖掘出来:骗钱纠纷,疑似嘲笑过老人……

甚至她本人也有过很“厌女”的发言,令许多原本支持她的女生都感到别扭。

事件发生后,她也没有像过去那些女孩一样“自证清白”,主动避嫌,反而在当晚开抖音直播收割流量,两小时内最高在线收看人数超过60万,粉丝涨了三百多万。

同时,她也面临舆论翻车风险:反对者还在抛出黑料,支持者仅因王思聪事件支持她。王思聪料到了这一点,才会以黑历史威胁。

约翰•伯格有个著名的观点:“观看先于语言。”观看令人确立自己在周围世界的位置,每一场公众人物舆论风波中,我们作为“观察者”去审视评判,也作为“被观察者”衡量、规训自己的言行。

比起期待孙一宁与王思聪的后续剧情,更要思考的是,该如何正视一个不完美的受害人呢?

受害者的不完美,是不能模糊和抵消施害者的责任的。而事件所反映的两性关系的普遍性,以及当下社会环境的变化,也应当引起重视。

王思聪孙一宁事件,撕碎了“国民老公”叙事的最后一丝遮羞布。

王思聪能被称为“国民老公”,是拜金主义滤镜下的标签,求偶是同性斗争,男性在财富竞争中的优胜者,将自动获得战利品——女性的青睐。

同时这也是父权社会的两性关系想象:男性掌握社会资源,女性依附男性而获得社会资源。

许多人都是在这种两性叙事下长大的。在求偶语境中,女人会被鼓励去提高自身魅力,男人则会被鼓励去取得事业成功,“只要有钱,什么女人没有?”

然而,婚姻或许可以基于经济条件,爱情却从来不是想买就能买。这种两性关系想象,基于社会财富的不平等,最终会导向两性关系中的误解、压迫、恐惧、报复。

不过,这个假说的根基正摇摇欲坠。一旦女性自身掌握了足够生活的财富资源,她们的择偶需求也会变化:比起物质价值,双方交往中互相提供的情绪价值远远更重要。

就像女主播孙一宁,不愿意多搭理王思聪。当金钱失去吸引力,昔日所谓“国民老公”也只是个150斤的难缠油物。

其实,王思聪“国民老公”头衔的崩塌早有预兆。这种预兆出现在社会新闻里、也在影视剧里。

当“她经济”抬头之时,早年大火的霸道总裁人设不再吃香,反而遭遇PUA批判,偶像剧男主更迭为更温柔、体贴、默默付出的形象,展现出更平等、互相尊重、彼此理解的两性关系。

孙一宁对王思聪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任何关系的良性发展中,这句话都亘古不变地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