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汝波是谁？这个问题不仅代表着外部和内部对梁汝波的陌生，它背后更深一层的疑问是：为什么张一鸣没有让公认的二号人物继任，而是选择了追随他十几年、技术出身的老同学？

文 |徐晴 饶桐语

编辑 |金匝

运营 |小小

梁汝波是谁？

黄峥卸任拼多多CEO十个月后，张一鸣紧跟他的步伐，也卸任了字节跳动的CEO。

互联网“巨兽”的变化来得太突然，引起了网友和字节跳动十万人的讨论，有员工调侃说：“当我的老板在520这一天送了梁汝波同学一个公司后，其他的礼物都弱爆了。”

调侃之余，更多的疑问指向一个共同的问题：梁汝波是谁？这个问题不仅代表着外部和内部对梁汝波的陌生，它背后更深一层的疑问是：为什么张一鸣没有让公认的二号人物继任，而是选择了追随他十几年、技术出身的老同学？

时间拉回到3年前，卸任其实早有预谋。张一鸣在和一些创业者做分享时说过，CEO要避免一个普遍的负规模效应——当业务和组织变复杂、规模变大的时候，作为中心结点的CEO容易陷入被动：每天要听很多汇报总结，做很多审批和决策，容易导致内部视角，知识结构更新缓慢。所以在之后的时间里，他逐渐形成了脱离CEO工作的想法。

至于谁来接任，2020年3月出现过一个信息：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卸任中国区董事长，任命张利东和张楠分别为字节跳动中国区董事长和CEO。张利东将全面协调公司运营，包括字节跳动中国的战略、商业化、战略合作伙伴建设、法务、公共事务、公共关系、财务、人力。在外界看来，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任命，此后，张利东也一度被媒体描述为“互联网巨头字节跳动的二号人物”。

张利东过去在《京华时报》工作，先后任职记者、主编和广告业务负责人，也被称为“转型最成功的媒体人”。有字节内部人士评价他，“聪明且有原则”，这样的工作风格也符合外界对一位二号人物的想象。

▲张利东。图 / 网络

但半路杀出了梁汝波。搜索整个互联网，关于梁汝波的资料和报道寥寥无几。这个过于低调的人物没有接受过媒体专访，大多数情况下是作为一名周边采访对象讲对张一鸣的看法。在央视《对话》节目中，他是“神秘嘉宾”，爆料主咖张一鸣大学时的往事。即使是在字节内部，他的存在感也没有那么强，有几位字节员工告诉每日人物：“没怎么听说过这个人”“只知道是人力的头头”“我们也十分疑惑为什么是他接任CEO”。

梁汝波是江西人，毕业于南开大学，和张一鸣是大学室友。2009年，这两位“睡一个宿舍的兄弟”一起创业，创办了垂直房产搜索引擎“九九房”，3年后，他们又共同创办字节跳动。两次创业里，“技术男”是梁汝波身上的标签，他在字节一直是产品研发负责人，2016 年后，又成为飞书和效率工程负责人，2020年，梁汝波开始负责头条的人力资源管理。

▲ 梁汝波。图 / 字节范儿

在张一鸣卸任的内部信里，其实今年3月，“小范围讨论了这个想法，并提议让汝波来接手CEO的工作，大家都非常理解和支持，同意了我的提议”。卸任的原因，是去年3个年度OKR——探索远景新战略、研究组织和管理、提升社会责任——他都不太满意，需要更多时间来完成这些工作。

似乎预见到了人们会产生的疑问，张一鸣强调了梁汝波的头衔和做过的工作：“汝波是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公司创立以来，从采购安装服务器，接手我写了一半的系统，重要招聘、企业制度和管理系统建设，很多事情是他协助我做的”。

为什么是梁汝波？

为什么是梁汝波？从张一鸣过往的决策和言论中，也有一些痕迹可寻。

2016年，张一鸣回母校南开大学参加新生开学典礼，做了一次演讲。在那次演讲里，他回顾了大学时代对自己影响最大的几个人，分别是他的太太、李飞和梁汝波。

那时他是个理工宅男，靠修电脑、编程和建网站维持社交，当年PC整机还不普及，他常年混迹天津的硅谷、鞍山西道挑配件，装过几十台电脑，也经常帮别人保修，这让他结识了自己的初恋女友，并在后来成为了他的太太。

除此之外，张一鸣在大学的一次计算机比赛中认识了拿到第一名的同学，后来也成了他的同事。那位同学叫李飞，来自化学系，但“写程序比软件专业的还快”，后来李飞也成了今日头条重要的一员。

但那场演讲中，张一鸣提到最多的，既不是太太，也不是李飞，而是梁汝波。在张一鸣的描述中，梁汝波是他在南开读微电子专业时的室友，大二时，梁汝波买了一台主机，张一鸣买了显示器，两个人凑成一对一起用，每天一起钻研编程。后来张一鸣转到软件工程专业，那台电脑就给了梁汝波。

在其他采访中，张一鸣也多次提到，大学时他跟梁汝波商量过要共同创业，后来张一鸣创办“九九房”，梁汝波如约加入，接下来创立字节时，张一鸣从“九九房”带走了不到十人，其中最重要的两人里，有一个就是梁汝波。

▲创建九九房时期的张一鸣。图 / 网络

2019年3月，字节拍摄了一段视频，记录了当时张一鸣和梁汝波同框的画面。片子里，张一鸣和梁汝波重走字节最初的诞生地——北京市海淀区知春路锦秋家园的一间民房。那是2012年创业之初，一切都显得有些寒酸：不大的客厅里摆着3排桌子，家具都来自宜家；员工们挤在一起写代码，一边工作一边闻到做饭的味道，经常用的“会议室”只有5平方米，有同事觉得公司“不规范，太小了”，来了两天就离职了；年会的时候因为会欠电费跳闸，也没有备用的电卡，“叫了8个海底捞，只开了4个锅”……但片子里的梁汝波一直说：“我感觉挺好的”“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办公条件会是个问题”。

可以看出，梁汝波与张一鸣识于微时，共同创业，他们之间不止是同窗情谊，更有历经这一切的深厚信任。事实上，“信任”也一直是各家公司选择二号人物的关键词——接任拼多多CEO的陈磊，是黄峥在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同门，曾跟黄峥合著过至少3篇论文，梁汝波跟随张一鸣12年，陈磊则是跟随黄峥14年，而“无处不在”的拼多多COO阿布，也是黄峥在浙大的学妹，在内部有极高的话语权。再看看美团，曾经的二号人物、去年12月退休的王慧文，也是王兴在清华大学的同窗，跟随他并肩战斗长达23年。

但对张一鸣来说，梁汝波的身份或许更加特殊。2009年，和张一鸣第一次共同创业前，梁汝波曾说，“有机会希望做一些重要不紧急的工作”。“重要不紧急”，这5个字真实概括了他后来12年跟随在张一鸣身边的经历。

2016年之前，梁汝波一直担任的是字节跳动产品研发的负责人，早期多个重要产品和业务，包括今日头条、头条号、广告系统和用户增长系统等，都和他的主导分不开关系。

梁汝波的头衔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是“抖音短视频创始人”。2016年9月，抖音上线，增长速度创造记录，一年时间里有了广告、直播、购物跳转等功能，两年时间里，全球日活就飙升到1.5亿。在红星新闻的报道里，是梁汝波将成熟的算法带到了抖音，在产品层面加入了推荐模型，保证视频的分发效率和去中心化。

抖音风头正盛时，梁汝波再次转身，同时负责飞书和字节跳动的效率工程。作为和钉钉、企业微信的类似的产品，飞书原本是一个内部办公软件，梁汝波负责后，先是在海外市场上线了Lark，后来又向国内开放。

也是完成了这最重要的一步后，梁汝波第三次调转方向。这一次，他踏足了一个之前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从技术转为人力，开始负责字节跳动集团人力资源和管理等工作。在梁汝波任职的2020年里，字节跳动全球员工数从6万人增长至10万人。据36kr的消息，梁汝波曾经9年里面试了超过2000个人。

“重要不紧急”，换个说法也是“受累不讨好”，梁汝波一直在做搭建基础、稳固根基的工作，他实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和愿望。但接下来，“为了公司更长远的发展，需要一鸣从日常管理里抽身出来，专注在对公司发展不紧急但很重要的工作上，创造更大可能，所以由我来接替他承担CEO的职责。”

▲张一鸣内部信。图 / 网络

接住字节跳动

在那个重走字节跳动诞生地的视频中，张一鸣带着拍摄团队参观介绍，梁汝波站在一旁，偶尔才补充一两句。他穿着冲锋衣，胸前挂着工牌，语速缓慢，看起来十分随和，是标准的程序员形象。对这个不善言辞的新任CEO而言，张一鸣的这份“礼物”似乎沉重了一些，他要面对的一切，是“巨大的挑战，压力很大”。

第一个问题是，过去低调的梁汝波要如何在公司内部树立威信，他是否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有知情人透露，梁汝波担任HR负责人后，在一次“双月CEO面对面”的线上全员大会上，有员工向他提出，字节跳动的周末加班双倍工资指的是基本工资的两倍，而不是整体全部工资的两倍，最终算下来其实只是1.2倍工资。回应这个问题时，梁汝波并没有正面作答，而是有些躲闪，“讲话不是很溜”“语气和态度都有些卑微”，这也导致有人在字节内网表达不满，觉得梁汝波不够坦诚清晰。

是张一鸣站出来替他解了围，直接接过来说“会改的，事情比较复杂”。“基本上他们俩讲的是同一件事，但是因为他（梁汝波）的表达方式，大家对他的接受度很低。”

前字节跳动员工莉莉则告诉每日人物，自己近期离职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涨工资”。最近找工作时，猎头十分诧异她离职前的薪资水平：“你确定你说的是字节的薪资？”在字节内部，有“入职即巅峰”的说法：入职时工资高，但涨工资非常困难，需要达到非常高的绩效标准。莉莉在字节跳动工作的3年里，加班工作是常态，但从来没有涨过工资，因为工资难涨，职级难升，她所在的部门人员流动频繁，直接汇报的领导就换了4个。

另一个离职的原因是员工福利的显著下降。过去一年，字节飞速扩张，达成十万人规模，但“办公用品、员工福利全都缩水了”，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厕所的厕纸从双层变成了单层，摸到薄如蝉翼的纸时，莉莉会有些震惊。

2020年之前，公司里发放的笔记本是硬皮精装的，上面印了公司的logo，现在变成了“纸皮批发本”；除了不再能领数据线，从前公司自动贩卖机的优惠也消失不见，一块钱一罐的可乐变成了历史，取而代之的是比外面超市卖得还贵的饮品。

另一位刚进入字节跳动的校招生也表示，公司对新员工不太友好，有些部门没有培训系统，新人进来就接需求，“一脸懵”。也有实习生在脉脉上吐槽：“文档写的什么玩意？又没人教，靠顿悟吗？”

在梁汝波担任字节HR负责人期间，既有大规模的扩张，也伴随有员工工资及福利争议、缺乏认同感与归属感，以及用人效率降低这些问题，而这些，也会成为新CEO要面临的问题。

▲张一鸣和梁汝波重游字节跳动早期办公室。图 / 字节范儿

紧接着，如何取得同僚的信任也是个难题。

科技媒体The Information在2019年的一篇报道中称，字节跳动当时大致是1-14-106人才架构，即CEO张一鸣直接领导了14名公司高管，而14位高管包括张楠、谢欣、张利东、柳甄等。

尽管字节后来的组织框架经过部分调整，例如柳甄离场，但是大部分高管至今仍然在字节任职。张一鸣卸任CEO之前，张利东和张楠分别是字节跳动中国区的董事长和CEO，而谢欣等高管是字节跳动组织机构的设计者和维护者。

在这种情形下，同僚们都建树颇丰，曾经担任重要产品的负责人或CEO。拼多多的继任者陈磊在升任CEO前，也一直是拼多多的CTO。相比之下，梁汝波在最近几年内负责的项目飞书较为边缘化，而他带领的字节跳动的效率工程团队也是由一些有丰厚期权回报的老员工组建，一度被其他部门同事吐槽为公司内部的“养老部门”，后续HR负责人的身份，似乎也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对梁汝波来说，对外还要面对更严峻的形势。

当下，电动汽车的风口，互联网大厂们纷纷布局，开始造车，字节落后了一步；成熟的电商和游戏领域，又有拼多多、腾讯在前；大力教育和瓜瓜龙，没有走到在线教育细分领域的头部；而最重要的短视频领域，除了快手、腾讯虎视眈眈，也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业务闭环。在这个时间结点，许多问题悬而未决，字节跳动什么时候上市还无法确定，换CEO会不会对此带来影响？

莉莉认识的一位在职员工就十分慌乱，她的担忧是：公司上市的进程会不会因为换帅受影响？那我手里的期权该怎么办？

这一切还没有答案。

▲图 / cfp

参考资料

1.每日经济新闻：字节跳动新CEO梁汝波发信：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压力很大

2.晚点LatePost：不知不觉，CEO已经不是一个公司最重要的职位

3.经济观察网：卸任字节跳动CEO：张一鸣的“激流”与“勇退”

4.金融界：张一鸣卸任字节跳动CEO：以十年为期，为公司创造更多可能

5.左林右狸：今日头条张一鸣和他的创业团队

6.红星资本局：接棒字节跳动的梁汝波是谁？原下属：经常教我们写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