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每日人物 内文

过年不回家,就地相个亲

2021年2月17日 文/ 宋晓 编辑/ 楚明

有人在除夕夜的公园里相亲,有人从网上尬聊变成主动见面。在这个不回家过年的春节里,就地相亲成了一种排解孤独的主动选择。

文 |宋晓

编辑 |楚明

运营 |林塔

远程遥控

最早听到单位发了“不准离京”的通知时,张琪琪是窃喜的。去年回家,妈妈第一句话并不是问“最近工作怎么样”“在北京待得开不开心”,而是“同事介绍了一个男孩,明天去见见好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

去年哪怕疫情严重,妈妈还是给她安排了3个相亲对象,对方长什么样子,聊的话题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硬着头皮去聊”的那种尴尬感。

“不准离京”意味着不能和家人一起过年,也意味着远离了被催婚的折磨。这种窃喜一直持续到年前4天。她刚从公司下班,走在路上,她一边计划着要去买什么年货,一边计划着要和朋友去哪里玩。妈妈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想起,相亲的安排来了。

这个不回家的春节,也没能逃过家人远程安排的相亲。她调侃道,过年期间可以没有腊鱼腊肉,但是一定会有相亲对象。

妈妈好言好语哄着,“反正你们都在北京,过年做个伴都行”,“你就去见见,聊会儿又没什么损失,就当交个朋友”……这些话术,她听了两年。

她和相亲对象约在了除夕前一天见面。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四川人,他们约在了国贸附近的一个川菜馆,两个人都刚下班,她能看出对方也一脸疲态。

和过去几次相亲一样,她熟悉地走程序,先寒暄一翻,聊聊自己和介绍人的关系,自我介绍,再互相提问,“找不到话题的时候就感叹一下今天的菜真好吃”。

▲图 / 《咱们结婚吧》截图

为数不多的几次春节相亲里,都碍于相亲对象是熟人社会的产物,通常是父母同事的孩子,或者隔了好几个亲戚的亲戚。哪怕毫无感觉,甚至槽点满满,她也只能忍着,礼貌和对方交换完信息和意见。

她最怕问到过去和对婚姻生活的期待。前男友、谈恋爱的时候最动人的时刻、喜欢什么样的男生……这些话题能轻易和朋友开启,但到了相亲对象面前,还是会有所顾虑,总觉得隔着一层纱。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只是一个陌生人呢。小县城里没有秘密,她还要时刻担心自己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在长辈们的小圈子里被挑刺。

回忆起这场相亲,哪怕就发生在几天前,她也记不起来什么有趣的点了。结束的时候,她礼貌性地说,以后有机会还可以约出来。但她知道,大概是不会再见了。

相亲回去的路上,计程车驶过五环外,她突然听见了鞭炮声儿,并不是很明显,断断续续的,“要过年啦”。她突然想起刚吃完的那顿川菜,和同为老乡的相亲对象,好像驱散了一点孤独感。那个时刻,她没有那么厌恶相亲了,也不那么烦妈妈无休无止的催婚了。

▲图 / 《浪漫的体质》截图

尬聊不如见面

何云在大年初一那天相了一次亲。

去年在亲戚的一次婚礼上,父亲同事看见何云,当场拍了她的照片,发给了男生。在长辈的撮合下,交换联系方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们只在微信上聊过两次,每次都是礼貌性问问近况。因为不满妈妈对自己的感情生活“问东问西”,何云和男生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但这个不回家过年的春节里,相亲成了一种排解孤独的主动选择。过年前,她问了一下对方也留京过年,她想,大年初一见一面吧。

相亲地点在男生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在朋友家待得太无聊了,她特意提早了相亲时间。也许是留京的人太多,往常大年初一冷清的咖啡馆里也塞满了人。两人在门口碰了面,打了招呼,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这是何云第一次相亲,她是带着观察成分来的,并没有告诉父母。从下午3点聊到6点,她感觉快要“聊死了”。从各自的留学生活聊到近期状况,对最近大火的Clubhouse和其他公共事件礼貌性地交流了看法。她觉得相亲就是两人交换各自的人生故事。

这一场相亲更像年轻人的交友,没有尬聊、冒犯与被量化的不适感。

▲图 / 视觉中国

在北京上学的陈雨泽在过年期间也相亲了一次。不同于以结婚为目的的相亲,陈雨泽强调,自己的相亲目的是恋爱,更接近交友的形式。

那天他从地铁站里出来,买了两瓶水,年前的北京还挂着大太阳,在嘉德艺术中心门口,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女生侧背对着他用手机发消息,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知道,那个女生是今天的相亲对象。

几天前,他发现了一个新的交友App,他主动加过两个女生,收到过几份好友申请。这天要见的女生是其中唯一聊得来的。对方是一位名校研究生,对陈雨泽来说,有共同语言,能聊文学和艺术,才算“合得来”。

除了在网上聊天感觉还不错,过年期间的无聊也是真的,他原本想一个人去看展览的,在微信上一问,正好女生也过年不回家,俩人趁机见了面。

公园相亲

北京一家相亲平台的负责人猴小帅说,每年12月中旬开始到1月,报名活动的人和询问如何脱单的人都多起来,私下约会的也多起来了。相亲大群里,甚至会有人直接在群里喊,“xxx,要不你跟我在一起得了”,这是年中看不到的景象。

他还扮演过一次“男友”。2019年底的时候,一个大连的女生在这儿相亲,看他好说话的样子,有一天来问他,父亲要来北京看她,问他能不能帮忙做几天“男朋友”。他爽快地答应了,陪女孩父亲吃了一顿饭。

他在北京组织了6年的相亲活动,原来漫无目的,凑一堆人就开始相亲,后来每一场都有自己的主题,大龄离异专场、北京土著专场、高端相亲专场…从一星级排到五星级。相亲活动的收费有也一套潜规则:“有北京户口的或者工资比较高的,报名费只要40 元。条件一般的,报名费就得翻一倍。”

到春节,这种热情一直持续着,他猜想,原因无非是只有过年才有假期和家里催得急两种。包括大年夜在内,过年期间,他组织了3场相亲。

两周前,他组织了一场相亲活动,原本定在慈云寺的一家餐厅,但报名的人没有往日多,只有十几位,且大多数相亲者不愿意报名聚餐环节——相比在饭桌上花2个小时去深入交流,他们更愿意简单扫一眼,如果有适合的就联系着,如果没有合眼缘的,就及时离开,及时止损。

猴小帅觉得这是大多数相亲者的误区:“人与人之间,也许就是要聊着聊着才会有感觉的。”但他还是改变了计划,将相亲地点换到了公园里。

▲许多相亲活动都在公园举办。图 / 视觉中国

除夕夜这一场在红领巾公园,主题是大龄离异专场。他从一两周前开始张罗,报名费是按照时间早晚逐级递增的。最终报名的有11个男生和4个女生。活动当天早上,他也不放心,在朋友圈喊了一嗓子,“今天都别鸽啊”。

中午1点过了之后,还没见人影。猴小帅见怪不怪,相亲活动的迟到是常有的事情,以前在KTV举行相亲活动,说4点开始,人一定要到5点才能到齐。他的相亲局复刻了几年前大火的相亲节目《非诚勿扰》的形式,猴小帅开了一个大包间,两个小包间。男生们围坐在沙发上,女生们三三两两推门进去做自我介绍。但猴小帅说,许多男生在这个环节扫完一眼来的女生,觉得没有好看的,就走掉了。

到1点半的时候,才来了两个中年男人,一位将近50岁,穿着砖红色皮夹克,说话一口标准京腔。来之前,侯晓帅跟我说起这位“红衣大爷”:相亲了20年,所有的约会对象——“82后,未婚的,长得好看的”,除了“大龄离异专场”,几乎场场都参加,今天是因为家就在公园对面,顺便就来遛个弯。

快2点的时候,才来了第一个女生,扎着马尾,穿着黑色长羽绒服,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画了眼线。她后来说,刚进来时候看见这个场景,以为走错场地了。她坐下来,一句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又默默戴上耳机。

除夕这场公园里的相亲会最终只来了4个男士和2个女士,按照相亲的标准来看,这场年龄差距过大、一直在聊股市与相亲圈各种奇葩事情的相亲活动,氛围实在奇怪。但若只是当做公园里的侃大山,又瞬间自然起来。对于红衣大爷来说,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来公园聊聊天。

没有一个春节能逃离相亲这个永恒的主题。漂流在城市里的年轻人复刻着记忆里的年味,还是发现相亲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就地相亲,打发了寂寞,也当提前完成当年的相亲KPI。独自在外,年是孤独的,相亲成了年轻人过年的主动选择。

▲图 / 《请与废柴的我谈恋爱》截图

(文中张琪琪、何云、陈雨泽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