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不得不面对一些成长的烦恼。

12月21日上午官方通报：2020年以来，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举报中心共接到群众反映B站问题的线索逾五百条。按照转办线索，上海市相关部门对B站行政立案处罚6次，约谈10余次。比较突出的问题，是一些内容涉及色情低俗。

当晚，B站作出回应，表示持续加强内容审核，优化内容管理机制，积极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

通报来得突然，却未必偶然。

B站确实长期存在需要解决的内容问题。其特殊之处在于，它在年轻群体中有极大影响力。如“扫黄打非”通报所指出的：B站月均活跃用户1.97亿，大部分在25岁以下。

这种用户结构在中国几乎是独一份儿的。

年轻人代表未来，聚焦年轻用户的内容产品在拥有更强的活力之外，也必然背负更多关注。

01 “懂的都懂”

作为一个多元化的内容社区，B站在不同用户眼中有不同面貌。即便是每天都登陆B站的老用户，对它的认知也可能非常片面。大UP主即便坐拥百万粉丝，对很多用户来说也只是个陌生的名字。

B站百变。这种认知差异反映到此次约谈事件中，就形成了巨大的意见分歧。

有人诧异，B站的审核已经很严格，“说话稍微骚一点都很难过审”，反而建议约谈一下某些短视频平台，“里面的主播一抓一个准，全是开黄车和喷脏的。”

但也有人对B站被约谈一事并不感到意外，他们指出，B站舞蹈区跟其他板块画风不同。

“风起沧澜”使用B站已有六年，属于B站的高频次用户。关于扫黄打非通报中提出的较突出问题，她向市界表示，这方面主要是擦边软色情，迎合一些二次元粉丝。例如COS成里面的一些女性人物，穿着稍微暴露一些，打擦边球。

“要不然怎么这么多人调侃，‘宅舞区，懂的都懂’。”风起微澜表示。

截图丨B站舞蹈区首页，22日早

打开舞蹈区，B站展现出“性感”的一面。短裙、丝袜是不少UP主的标准配置。

如果仅是此类型的单个视频，可以说是赏心悦目、让人感觉元气满满的舞蹈内容。

但当所有封面叠起一个内容板块儿，画风就有点暧昧了。是否会对用户产生不良影响，值得审慎思考。

实际在此次扫黄打非通报之前，B站舞蹈区一直存在争议。

“怎么看待B站舞蹈区和某些卖肉UP？”是知乎2019年出现的一个问题，至今收到超过600个回答。

一位自称投稿有6年的UP主表示，能感受到B站风气的变化：“几年前B站舞蹈区以实力引流的作品占多数，基本都是后期、取景、录制、内容都很好的可以上首页，但近两年开始看腿看肉了。”

再往前回溯，早在2017年，已经有人对B站舞蹈区提出质疑：一些女孩子穿得太“过”了，有卖颜值卖身材的嫌疑，并不是认真跳舞。

当时，一位舞蹈区UP主在其作品评论区指出乱象：“福利变成了卖肉，舞蹈变成了卖骚和大腿，COS圈也被无数的福利娘和外围女污染，导致很多在这个年龄段还没有足够把控能力的青少年都对此习以为常。”

除舞蹈区外，有网友希望管控一下直播板块的内容，“特别是深夜，直播区封面一个比一个劲爆”。另有网友质疑助眠区的主播，“不管男女，不搞颜色不打擦边球是不能直播吗？”

可以看到，多年以来涉及软色情的质疑没有断过。

与此同时，B站也确实在强化内容审核的力度。

2018年年中，B站App曾因内容问题被下架一个月。当时央视新闻报道称，B站网络动漫作品存在令人担忧的低俗内容，有些甚至涉及兄妹恋乱伦等，其中一些动漫作品有上百万甚至千万的播放量。

视频截图

B站随后发布《关于全面进行内容整改的公告》，表示将重点加强网站审核团队的建设，扩编一倍以上审核人力，同时将通过加强“风纪委员会”机制，发动用户对内容和社区进行自查自清。

有投稿经验的用户，能感受到B站审核的严格。只是这种严格看起来像是做了区分，不同板块，标尺不一。

02 “财富密码”

B站独特的产品调性、用户结构决定了它的腾飞，也注定了它的烦恼。

在B站的增长飞轮中，用户越多，吸引到的UP主越多，生产的内容越多，平台的体验便会随之提升。

虽然B站持续买入大量影视剧版权，并发力自制节目、国创动画等，但维系其平台独特性和发展活力的最重要能源，仍是用户自发生产的内容。

所以B站的发展仰仗于UP主们的耕耘。而UP主们需要不断想办法维系观众，才能获取流量，赚取收益。

最新数据显示，在第三季度，B站平均月度活跃用户人数达1.972亿人，同比增长54%，月均活跃UP主数量同比增长了51%，月均投稿数量同比增加了79%。在亏损持续扩大的情况下，用户数据的增长和内容版图的扩张显示出B站的发展潜力。

在B站还是真正“小破站”的时候，“为爱发电”是很多UP的真实状况。但今时不同往日，随着用户持续增长，B站社区氛围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B站本身需要加速商业化，纷纷投入这块宝地的人们，也有了更现实的目的。

“财富密码”是常见于B站的一个梗，可以理解为把握网民喜好，而故意迎合以获取利益的一种手段。

有人总结过可在B站使用的财富密码，比如有UP主通过“我患上了抑郁症”和“我被抄袭了”等看似正义的视频，获得播放量和声援并恰到钱。

如果有耐心，可以试着读一下这个要素较为齐全的例子：《关于我虽然是个外国人患上新冠恶化成为肺癌晚期后得了抑郁症还被一直舔的女神绿了但我依旧爱中国的上期视频被千万播放量博主盗用正常维权却被网络暴力时我在想什么》。

少穿衣服多露肉，也可以看作一种财富密码。

这种情况实际不限于舞蹈区与直播区，音乐区、生活区等板块的例子也不少见。UP主演奏音乐的视频随着身体暴露程度的增加获得越来越多的点击，被调侃为“B站女钢琴家内卷严重”。

如果能够用轻松的方式获取收益，那何必再为制作视频耗费更多精力？

不过对个体UP有利的，对平台未必有好处。照着财富密码来生产视频，一定程度上产生了劣币驱逐良币的影响。

同样一位使用B站六七年的用户，向市界描述了她的观察。

该用户指出，早先宅舞区人气高的UP主基本上跳得都很棒，大多数学Niconico（日本在线弹幕分享网站）的风格，跳得不够好观众会很挑剔，提出力道不够、改编不好之类的意见。但此后她搜自己喜欢的舞，出来的高播放量视频都是穿着小裙子或性感丝袜，却毫无技术的类型。

该用户惋惜，“以前有实力的舞者都凉了”。她自己已经很久不看宅舞区。

如果对鬼畜视频感兴趣，那么从此前不久的马保国风潮中，也能感受到类似的问题。

马保国在10月底走红，与B站鬼畜视频的推动不可分割。在走红全网之前，7月31日，B站大UP主伊丽莎白鼠发布了马保国鬼畜视频《武林高手》，成为爆款。随后在10月23日到25日间，多位UP主接连做出了马保国新的爆款剪辑，助推其成名。

视频截图

“不讲武德”“耗子尾汁”广泛流传，马保国三个字成了新的财富密码。相关鬼畜视频不仅霸屏了鬼畜区，还频繁登上B站全站热榜。用户们纷纷玩梗进行互动。点赞、投币、收藏，一键三连，一气呵成。

恰到流量的UP主开心了，一些老用户却发现了问题。

一名B站五级老用户艾尔向市界表示，自己刚开始还觉得马保国鬼畜有点意思，不过后来发现这类视频越来越多，而且同质化严重，便感到厌烦。鬼畜区本来是艾尔常光顾的地方，但此后看鬼畜的时间便少了很多。

容易获取的流量，却损害了B站视频的质量。

03 B站的得到与责任

2019年年中，有媒体曝光了B站的一个小目标。

据《晚点LatePost》报道，当时B站CEO陈睿表示，未来三年，中国的内容型平台的水位在100亿美金左右，过不了水位的公司将在行业中被淘汰。

回头看，B站完美地实现了这一目标。

今年4月17日，B站股价在美股收盘报29美元，总市值首次突破百亿美元大关；11月20日，受益于财报业绩，B站股价较前一交易日大涨22%，市值突破200亿美元；而在12月21日，B站股价至收盘上涨3.46%，市值突破300亿美元大关，达到304亿美元。

一路高歌之下，B站再不用担心被行业淘汰的风险。如今的B站，被资本看好，被用户喜欢，俨然是一颗明星。如果不出意外，月底上映的第二届“最美的夜”跨年晚会，又将掀起新一轮热议，收获掌声与赞誉。

但，它能否高枕无忧？

撇开老生常谈的商业化上的盈利问题，从马保国事件到此次因色情低俗内容被约谈，都暴露了B站面临的一个新挑战：价值引导。

与爱奇艺、腾讯视频不同，B站不是单纯看视频的工具。其定位，是中国年轻人聚焦的文化社区。其商业逻辑，是依靠优质内容输出形成流量入口，建立基于核心价值观的信任关系，然后依靠交互机制及UGC生态沉淀社群关系，再通过提供和受众人群属性匹配度高的商品和服务实现流量变现。

用户在B站有大量的社交互动，通过弹幕、评论、文字动态等进行交流、碰撞。所以它不仅聚合内容，还能输出文化。不仅邀请明星入驻，还能捧红明星。

B站是一个鲜活的应用，某种程度上，它像是一个产品类型的“偶像”。

动漫博主阿睿，同时也是B站老用户向市界分析：B站用户有各种各样的圈子，但与贴吧不一样，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标签——B站用户。“由于B站奇特的亚文化属性，B站本身就成了二次元亚文化的代表。也就是说，它不仅仅是个平台，还是个由集体意识组成的‘意见领袖’，跟随意见领袖，才能获得最核心的入圈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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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B站主要用户在25岁以下，价值观念更容易受到影响。由此，这一平台不得不面对更大的内容审核压力。

此前马保国视频风行被《人民日报》客户端刊文熄火，艾瑞咨询首席分析师张毅曾向市界指出：这一事件把B站的鬼畜文化推到一个舆论的风口，它本身不是坏事，但其中的价值观问题值得注意，若是没有尺度地透支，则对年轻人有害而无利。

（作者｜李楠，编辑｜李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