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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干面摆上街头时,缺席的一群人

2020年4月8日 文/ 林念 编辑/ 楚明

还没等武汉恢复“过早”,李莉莉便收到了回家的通知。酒店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香味铺满了院子,盖过了街上的消毒水味,那是另一种“武汉的味道”。

文 |林念

编辑 |楚明

运营 |一凡

武汉正在醒来。变化最先在植物身上发生。有人注意到,路边的行道树抽出了绿芽,每过一天,绿色就要更浓烈一些。这座城市拥有50万株樱花树,像无数炮筒,在每个角落喷出粉红色的烟雾。公园里到处可以见到白色和玫红色的玉兰,勾得在家的人,忍不住要探出头望几眼。往常的城市生活开始复现。穿条纹棉睡衣的女人出现在街头,腋下夹一根葱,手上提着才买来的鼓鼓囊囊的蔬菜。早餐铺摆起来了,氤氲的热气在武汉的巷弄里弥漫。武汉人讲究“过早”,一口就着芝麻酱的热干面,让他们馋了一整个冬天。江上的夜灯亮起一片,饱和度浓郁。此刻的湖北正如一块冰,逐渐地从边缘向内消融。3月24日晚,中国铁路武汉局集团有限公司发布通告:3月25日零时,恢复办理湖北省境内除武汉市17个铁路客站外的到达和出发业务。这是湖北省除武汉市解封的信号。接着,是此次国内新冠疫情的风暴中心——武汉。它也要迎来彻底的复苏时刻。4月8日起,武汉将解除离汉离鄂通道管控措施。当武汉市民回归生活时,有一批人已经离开。

▲武汉市民送别援鄂医疗队离鄂。图 / 快手

1

记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疫情有所缓解的。孙长远察觉到,病房里的空床和出院的病人逐渐变多了。直到3月18日所在病区宣布病患清零,他才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出来,意识到,要归队了。他在黄冈待了足足一个多月,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山东援鄂医疗队的140名医护人员。离开的前一晚,孙长远收好了箱子,等待天亮出发。他对黄冈的印象寥寥无几,只记得附近有一条护城河,接送他们的公车每天要路过那里。他们的生活被圈定在酒店和医院的那段路,10分钟的车程,很快就走完了。不能和人接触,不能走上街头,“来黄冈这么多天,到最后也没有机会好好看它一下”。让他牵挂的,是一只突然闯进他们生活的流浪狗。才来黄冈不久的某天下午,他们从医院回酒店,还没回房间安顿,便注意到了它。一只金毛趴在大厅的楼梯下方,不敢凑过来,只用眼睛张望着这群刚抵达的人。它的身子很瘦,像是好多天没有进食了,但毛不脏,脖上套着一个蓝色的项圈。孙长远唤了它一声,它立马疾跑了过来,蹲在他们脚下。看它饿得慌,他们从食堂找来火腿肠、馒头和水,一股脑地都被它卷进了肚子。后来每天,他们总能在酒店的不同角落撞见它,大厅、门口的走廊,还有酒店外的走道。他们决定,除了救助病人外,还要救助这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们给它取名叫“大黄”,它成了山东援鄂医疗队的一员。像每天的习惯似的,大黄看到他们下车,就会冲上前,和他们一起奔跑、转圈。抗疫的日子是紧张的,小狗是唯一一抹明快的黄色。离开黄冈那天,山东医疗队拍摄集体合照时,那只金毛迅速钻进人群。像是知道大家要走了,它一排接着一排地嗅他们的气味。酒店的管理员不让它捣乱,上前揪住它的脖子,将它提到了一边。过了一会儿,它又折返回来,不停地拱医疗队员们的身子。“让它一起拍合影吧。队员提议。”大黄就这样被留在了照片里。它蹲在前两排的位置,吐着粉色的大舌头,两边是搂着它的医生和护士们。

▲山东医疗队拍摄集体合照时,那只金毛迅速钻进人群和医疗队合影。图 / 快手

孙长远想起,和大黄道别时,很多人都止不住地哭了。他注意到,小狗的眼睛湿润,像是噙满了泪水,“大家对那只小狗都有了感情,就和一个小伙伴突然离开了一样,心里感觉不得劲。”他说,“我特别难受。”3月中旬,疫情得到缓解后,武汉各大方舱医院前后闭舱,负责对接的外地援鄂医疗队陆续返回原属地,黑龙江援鄂医疗队的医生李莉莉是其中之一。李莉莉很早就为这次支援做好准备。出于孩子还没满一周岁的考虑,她不是医院的最佳人选。她一咬牙,大年初二就给孩子断了奶,送到了弟弟家。第一批她依然没被选上,2月15日,第二批援鄂的任务下来了,她火急火燎地冲进院长办公室,“我是呼吸科医生,我必须要去。”院长拗不过她,让她收拾了行李立刻出发。她记得清楚,刚下飞机,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感觉那就是武汉的味道”。才来方舱医院的日子重复且单调,光是防护服穿脱的训练,一天就要练习几十回。下班走出方舱,她放心不下自己接手的10个病人,便逐个地加了微信,组了一个群,叫“方舱之家”。即使她不在医院,也能为他们解答病情上的疑惑。更多时候,解惑成了美食分享。病人唠武汉,她给他们唠黑龙江。他们给她介绍热干面和蛋酒。武汉人“过早”,一定要来碗蛋酒。把鸡蛋搅匀后,倒入米酒,再用开水冲化开,撒上一把白糖,鸡蛋和米酒浓郁的香味马上扑鼻而来,“你一定要试试呀”。她把医疗队得来的物资,一点点地塞给病人们。酒店里的水果和酸奶,怕浪费了,就带到方舱里分给病人。还没等武汉恢复“过早”,李莉莉便收到了回家的通知。回家是一个好的信号,那意味着,武汉正在转好。方舱闭舱后,她的生活节奏放缓,虽然活动范围只能限于酒店,但也算是可以出门放松一阵。才来的时候,她们还套着厚重的军大衣。天气转暖,身上的衣服也逐渐变薄。她注意到,酒店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香味铺满了院子,盖过了街上的消毒水味,那是另一种“武汉的味道”。告别仪式并不轻松。医疗队队员和当地的志愿者站成两排,志愿者们朝她喊,“以后请你们来武汉看樱花。”李莉莉冲他们喊,“请你们来黑龙江看雪花,吃大冷面”。两边的人隔着一段距离,都哭了。临走那天,李莉莉取下房卡的卡套,放进箱子里。卡套上印着酒店的名字,“当时想,也没什么能够带走的,就把它作为这段日子的纪念吧”。沿街欢送的场面,李莉莉没有遇到。武汉还没有解封,路上行人寥寥。警车一路护送她们到了机场,李莉莉发现,来时那条漫长的路,一眨眼就走完了。

▲黑龙江第二批援鄂医疗队踏上归程。图 / 快手

2

王野虓和湖北的告别,和一颗苹果有关。他在鹤岗市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任主治医师,这次作为黑龙江援鄂医疗队的队员,负责支援汉川。出发去汉川前,他担心去了吃不到水果,从鹤岗的家里顺手带走了一个苹果,塞进自己的行李箱。等到了酒店,他把它端正地放在桌子上,苹果在纸巾盒上足足待了38天。“我寻思,用它记录时间呗。”他说。巴掌大的苹果一寸一寸地腐烂,最后烂坏了大半边,果肉塌陷下去。苹果被埋在汉川市人民医院门口的樱花树下。他用路边的树枝刨开了一个洞,将腐烂的苹果丢了进去,再掩上土。他依然记得才来汉川的时候,那时的情况没那么浪漫和诗意。那时,汉川人民医院的重症医学科才组建完成。病房的规划不完善,病情轻重程度不同的病患共用一个病房,该有的设备也没有配齐。“我们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尽量地让它迅速靠近重症医学科的标准。”王野虓和队员先对每个病房进行病人分流,重症病人单独分配病房,再调动配齐病房里的医学设备。每天酒店、医院,两点一线,汉川的景色被锁在大巴车的车窗里,匆匆地掠过。他对汉川的认识,是从病人开始的。王野虓第一次在病房里看到峰哥,峰哥已经昏迷了近半个月,属于新冠肺炎重症。汉川人民医院的医生给他注射了镇静药,上了机械式的呼吸机辅助呼吸。他的嘴里插着气管插管,喘了十多天,眼睛才微微睁开一条缝。那时王野虓才接手汉川人民医院的重症病区不久。“峰哥”是他印象最为深刻的病人之一。在病房里,王野虓不喊病人全名,都是张哥李姐地喊,显得亲切。两人头一回交流在手上进行。王野虓过来查房,峰哥发不出声,只能拼命朝他使眼色。等王野虓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峰哥开始用手指在他手心比划。隔着塑胶手套,王野虓看不懂他想说什么,拿来纸和笔让他写。他艰难地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儿子?”摇头。“爸妈?”摇头。“媳妇儿?”终于点了头。王野虓明白过来,峰哥是想醒来以后,和家里的妻子报平安。昏迷的十多天里,他们失去了所有联系,妻子连他的生死都不知晓。王野虓帮他联系了家人,下班后,他也给自己的妻子去了一个视频通话,“看到他,突然就想起我自己的家人了。”不能说话,每次王野虓为他查完房,他就朝王野虓竖一个拇指。一个月后,峰哥病愈出院。他的妻子把王野虓回酒店的大巴车拦了下来,要和他道谢。下了车,王野虓问峰哥,“还认不认识我了?”峰哥一瞅他没穿戴防护设备的样子,不认识了。峰哥只记得他戴着防护镜的那双眼睛。这样的关系真诚也易逝。只有在病房里,他们才能认出对方。“以后要是搁路上走,都不认识。”王野虓性格活泼,结识了不少汉川当地的医护。担心医疗队的队员们听不懂方言,和病人交流困难,医院24小时都会派驻当地医生提供帮助。“无论几点,他们都会微笑着把问题给你解决出来,对我们特别客气。”累了,医生和护士们就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轮流靠一靠。口罩勒着耳朵。“我的耳朵要掉了!”“我的也是!”她们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此起彼伏地抱怨。一个护士有鼻炎,戴口罩时,任鼻涕往嘴里淌。王野虓问她怎么解决,她干脆地回了一句,“吃了呗”。后来,王野虓就此记住她了,把她称作“吃大鼻涕的那个小姑娘”。酒店的房间不大,除了去医院,每天的活动空间不过是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同事们即使住在同一个楼层,也不能够聊天交流。工作到凌晨2点,做完消杀的步骤后,王野虓去食堂领份水饺,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吃完。酒店的员工考虑到他们不能吃辣,慢慢地改变了食堂的口味,给他们做清淡口的菜。炒玉米粒、炒青菜,“对我们老照顾了”。深夜,身边除了碗筷碰撞的叮当声再无其他。他闷得慌,掏出手机,开始在快手上直播,拍自己吃饺子的过程。深夜闯进直播间的人,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得知他去了汉川,他们补上一句,“你每天平安的话,就报个数吧,省得我们担心你。”看到那句话,王野虓冲着镜头笑,这是他不多的疏解压力的途径。后来,他听说队里有心理老师,“我这儿有直播,我根本不用心理老师,老快乐了。”他在逼仄的房间里拍小视频,不断从大床上蹦起,剪成定格动画。画面里,他张开双臂,像在空中飞。

▲王野虓在酒店房间拍摄的视频。图 / 快手

3月19日,送走最后几个重症病人出院,病区终于清零,他们准备动身回黑龙江。王野虓记得,那天汉川露出了久违的太阳。酒店举行了一个还挺隆重的告别仪式,但实际上,在场的医生谁也不认得谁。之前一起救治病人的时候,大家都挂着防护服和护目镜,身上写着名字,现在脱下了装备,又像重新认识了一次。他认出了几个戴框架眼镜的医生,“咱们脱了口罩照张相吧,不然以后都记不得对方了。”坐大巴去机场的路上,王野虓凑到了车的第一排。汉川这时候才向他徐徐展开自己的模样。它和其他城市没有太大的区别,现代化街道、错落的大厦,行道树夹着几棵盛开的樱花。不同的是,这个小城的街上此时站满了人,目送他们离开。“我们来的那天汉川还是座空城,走的时候,全是人,感觉是汉川最大的阵势了,特别地齐。”远远望去,人群一簇又一簇的,头发花白的老人牵着年幼小孩,冲他们喊话:“黑龙江兄弟,永世恩情。”身后传来同事们“滴滴答答”的啜泣声。王野虓正录着视频,听到左手边有响动,扭头一看,大巴司机在不停地流泪。“不想走啊。”王野虓叹了口气,冲视频说。

3

接到送援鄂医疗队回家的任务时,杨妍婷正在公司吃泡面。中午11点50分,才撕开包装,倒进热水,领导就在微信群里问,“上海第一批援鄂医疗队的队员要坐飞机回来了,有谁可以在半个小时内赶到虹桥机场的乘务基地?”杨妍婷想也没想,直接给领导打电话,“这个航班我一定要去飞的。”从接到任务到赶到基地,通常需要两三个小时。现在的情况更为恼人,她没有带制服、箱包,连符合标准的鞋子都没有。一切都只能临时去借。半小时的前十分钟,她借来了一件大一号的制服、一只同事放在公司的空箱包,还有一双还算合脚的鞋子。她踩着鞋噔噔噔到了基地,和其他组员会合。她记得很清楚,从放下泡面到集合,用时29分钟。第一个走上飞机的队员,还没走进客舱就朝杨妍婷打招呼,远远地举着鲜花,喊了一声,“我们回家啦!”医疗队队长为了让杨妍婷宽心,不要害怕他们,走上前和她说,“你放心,我们肯定都是健康的、好的人,好的旅客。”

▲航空工作人员致谢医护人员。图 / 网络

即使航行时间短,他们还是趁着这50分钟,沉沉睡去了。客舱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飞机引擎传来的轰鸣声。杨妍婷的经验里,大多数乘客睡过去后,轻微的响动是吵不醒的。但当她推着推车路过一排排座位,一次小碰撞或者轮子咯噔的声响,都有可能唤醒这些医护,他们会马上立起身体,张望周边的情况。“看到他们那个样子,就知道他们太累了,还要随时保持那种很紧张的状态。”杨妍婷说,“很心疼。”短途飞行,留给机舱广播的时间不多,她决定,在起飞前就进行舱内广播。她右手抓话筒,左手紧张地揉着讲稿。广播的后半部分,她改成了上海话,“谢谢倷,阿拉来接倷回去了(谢谢你们,我们来接你们回家了)!阿拉老想倷的,倷想上海伐(我们好想你们,你们想念上海吗)?”说到激动的地方,杨妍婷止不住哽咽。这一切被身边的同事悉数录了下来,发在了快手上。视频里,杨妍婷朝客舱的方向深鞠了一躬。有人在客舱里朝她呼喊“上海,我想你了”,表达谢意。

▲杨妍婷哽咽读信,感谢援鄂医护人员。图 / 快手

飞机落地时间是傍晚5点。杨妍婷被直接送往隔离点,进行14天的隔离观察。同样没能回家的还有航班MU9002的机长王华盛。因为接江西援鄂医疗队回南昌,他至今还处于隔离期。航班起飞前,一个记者先走了进来,手里一件全新的防护服,提议全体机组和医疗队员在防护服上签名。“现在回想起来,可能鲁莽了。雪白的防护服应该只签那些医护人员的名字就够了,不应该有我们的。”王华盛说,语气里是惭愧,“但后来一想,也算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纪念。”那件签满名字的防护服,后来被送至南昌市博物馆收藏。即使有20年的飞行经验,王华盛执飞这次航班时,也难掩紧张。他记得,飞行的过程中,每经过一个塔台,塔台就给他发来请求:替我们向医护人员表达谢意。医疗队中,86人落地南昌,还有16位继续前往赣州。抵达南昌和赣州,飞机需要“过水门”,由两辆消防车向飞机喷射水雾,出现拱门形状,有接风洗尘的意思。“过水门”时,王华盛把飞机的滑行速度降了下来,“地面上有领导给他们准备的一些欢迎仪式,飞机滑得慢一点,他们就能看得久一点。”他只能透过驾驶舱的侧窗,将手里的牌子伸了出去——“欢迎回家”。透过窗户的一些缝隙,他看到雨雾蒙蒙的赣州机场,医护人员们逐个上了接驳的大巴。有人朝驾驶舱的方向大幅度地挥手,算是对他的告别。当天的机票,被王华盛一直存放在包里。那是一张特制的机票,目的地是“家”,飞行日期那栏写着,“杏林满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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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回家了,还有的人前往下一个抗疫点。中国民航局副局长吕尔学4月2日在国新办发布会上介绍,截至4月1日,共有178架次的飞机,包机运送100名援外医疗专家组和工作人员,以及2635余吨抗疫物资,前往美国、英国、伊朗等国家。全球的范围内,疫情依然呈现蔓延的趋势,医疗队也仍在路上。那些在路上的瞬间,被许多人以短视频的形式记录了下来。手握镜头的,往往是不具名的普通人。一个大连的市民拍下了大连医疗队回家的盛况:5辆交警的巡逻车为他们的大巴车开道,对面车道的市民车辆全体鸣笛,路人在天桥上欢呼。另一个视频里,山东医疗队的队员在当地买了整套初中的黄冈试卷,送给儿子作为伴手礼。还有人拍到了一位陪伴医疗队一个多月的大巴司机。他向车队的队长提出要求,希望能送医疗队员们去机场。而后,他在车上大哭不止。机场里,医护们边鼓掌边合唱张震岳的那首《再见》:“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这些视频被发布在快手,视频碎片拼接成了人类抗疫历史中一段重要的时刻。隔离了近半个月,孙长远恢复了居家办公,开始和领导商讨回医院后返工的情况,也在准备自己的下一篇论文。孙长远回去以后,打听过几回那只流浪金毛的消息,它的近况是在别人发布的快手视频里看到的。大黄在他们走了以后,总是在那家酒店周围徘徊。再后来,它的主人回来了。先前因为疫情,主人没办法出门找它。他在新闻里认出了自家的狗,才急忙来酒店将它领回了家。隔离的日子里,李莉莉在快手上开启了“吃播”,每天上传自己吃隔离餐的视频。隔离餐很丰盛,烤包子、锅包肉,惹得网友眼馋。过去,她的快手账号不经常更新,只拍自己养的热带鱼。“隔离实在是太闷了,快手上有人陪我说说话。”她说,快手也是她获取外界信息的一道门,“但我特别容易被感动,不能老看那些和武汉相关视频,怕自己会哭。”

▲李莉莉在快手上吃播。图 / 快手

她放心不下自己接手过的10位病人,有时候会在群里问上几句,“现在武汉那边是什么情况?解除隔离了吗?”“你们最近身体的状况怎么样了?”得到正面的回应,她才安心。她和其他7个队员约好,等武汉彻底解封以后,一定再去武汉一次。王野虓记得回到黑龙江那天,佳木斯机场下起了小雪。这样的雪,湖北也下过一次,只是那边的雪更湿冷一些。湖北下雪那一天,王野虓正要去上夜班。雪太细了,融进了黑夜里,他没怎么注意。回到黑龙江,摸到那雪,他才意识到,终于到家了。结束了抗疫,王野虓操持起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快手博主,他用水果给网友展示外科手术的过程,是快手有名的“水果医生”。隔离期间,手边没有水果和器械,他就打印了好几张B超图,用讲故事的方式,科普妇科和女性生理方面的知识。视频里,他还是保持着以往的幽默劲儿,并且不再提起湖北的日子。但有些时刻被永久地保留了下来。王野虓的手机里存着一些没有放在快手上的视频,是他在病区里摄录的。他准备将它剪成一个视频集合,给儿子,也给未来老去的自己看。病房里发生的事情有时在他脑海里闪回。回想起戴着口罩呼吸的困难,他条件反射似的,猛吸几口气。他记得他们的昵称,“涛哥”、“太太”、“培元”……都是曾经从生死线上拉扯回的生命。各地援鄂医疗队的队员们正在回归各自往常的生活。他们曾与当地人合力按下了武汉的重启键。3月21日,武汉各家快递企业逐步全面复工,物资更多地流动起来。3月28日,武汉地铁恢复运营,开往春天的列车挪动了步子。3月底,长江的港口开始驶进货船。一场由身在武汉的普通人参与的直播接力活动“久违了武汉”正在快手上进行,从日出到午夜,每个小时,都将有人通过快手直播自己在武汉的生活瞬间。直播从早上6点持续到23点59分,通过普通人的视角,记录下武汉的变与不变:交通重返繁忙,又要堵车了,司机们拍着方向盘来一句熟悉的“汉骂”。返乡的武汉人,拍下自己吃热干面的瞬间。店铺拉开了卷帘门,老主顾早已等在门前。4月8日成为一座时间的界碑,将武汉人的生活分割成过去和未来两个部分。这座城市正在逐步重拾烟火气息。所有人在陪伴它醒来。

▲武汉的76个日和夜。来源 / 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