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洋 贾琦

编辑 ✎ 廖影

“今天更要元气满满！小伙伴加油！”

瑞幸自爆22亿元财务造假后，陆正耀在朋友圈给自己打气，也给团队加油。瑞幸门店贴出“国货之光，美利坚收割机”来调侃刚刚发生的财务丑闻。

中国证监会高度关注瑞幸咖啡财务造假事件，对该公司财务造假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美国血亏的投资者已经集结起来，准备集体起诉瑞幸欺诈。

一向谨慎小心的陆正耀，没有虚心的道歉，没有痛定思痛的沉重，更没有兵败如山倒的溃败，反而带着些许二次元的俏皮。

投资者可俏皮不起来。继瑞幸咖啡大跌后，神舟优车、神舟租车开市相继大跌，陆正耀精心打造的“神州系”，多米诺骨牌效应可能才刚刚开始。

01

抱团打造神州系

在操盘神州系之前陆正耀原本只是中国电信的一个通讯代理，直到2006年，他去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读EMBA，在那里结识了一群聪明的人，彪悍的人生才从此开启。

他的学长刘二海，在陆正耀读EMBA时，已经是联想投资执行董事。刘二海在转行做投资前，做的也是通信行业，同行聊起来话题多，跟陆正耀一来二去越来越熟。

彼时，陆正耀刚刚效仿美国汽车俱乐部，创立了联合汽车俱乐部（UAA），刘二海则刚刚转型做起投资人，二人一拍即合，UAA成了刘二海投资生涯中的第一个项目。

UAA试水之后，陆正耀进军租车行业，2007创立神州租车，不久金融危机来袭，神州租车资金链命悬一线，刘二海所在的君联资本（前联想投资）出手相救，自此二人关系更近一步。

经刘二海介绍，陆正耀又结识了华平投资集团亚太区总裁黎辉，据刘二海回忆，那时三人经常一起喝酒聊生意。2012年，神州租车赴美上市失败，再次遭遇资金危机，华平投资出资2亿美元，才稳住了局面。

▵神州租车董事长陆正耀（左一）与联想总裁柳传志（中）、联想投资总裁朱立南（右一）

刘二海、黎辉、陆正耀的“铁三角”关系，在历经神州租车的磨炼后，愈发密切。前两人负责提供资金弹药，陆正耀则专心“打仗”，强势介入完全陌生的行业，利用资金优势，集中高举高打，迅速催熟企业。

神州租车最终登陆港交所，“铁三角”迎来第一次资本盛宴，早期投资人及创始团队，在短短9个月内，抛售42%的股份，合计套现了16亿美元离场。其中，黎辉所在的华平投资减持了7.09%的股票，卖了3.96亿美元，减去2亿美元的投资本金，净赚1.96亿美元。

这个套路，在瑞幸咖啡身上再次上演。这时刘二海、黎辉凭借神州租车等一系列投资，已经在业界名声鹊起，分别成立了愉悦资本和大钲资本。

瑞幸咖啡A轮时，愉悦资本、大钲资本、君联资本、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GIC）联合投资2亿美元，估值为10亿美元。短短3个月后，愉悦资本、大钲资本、GIC本再次联手追投2亿美元，估值已经飙到22.22亿美元。

君联资本是刘二海的前单位，GIC是大钲资本的LP，投资依旧在“铁三角”内部流转，估值却不断走高，旁人难以插足。红杉资本、高瓴资本、腾讯以及阿里巴巴均曾对瑞幸表露过投资意愿，但都被陆正耀拒绝了，理由是怕商业模式被大规模复制。

瑞幸上市后，黎辉主导的大钲资本又一次玩起减持，套现了2.3亿美元。大钲资本表示，这次减持已收回当初对瑞幸资本的投资。

肥水永远流进“铁三角” 里。

02

一招打天下

陆正耀左手牵资本“铁三角”，右手还有业务“铁三角”。

他的得力合作伙伴钱治亚，从神州租车就开始跟着他干，从行政开始，干到了经理、总监，后来成为神州租车和神州优车的COO。互联网营销奇才杨飞，则是陆正耀的另一位得力助手。

杨飞策划的“王祖蓝生日会直播”，90分钟新车订单超2700台，成为直播营销经典案例。后来因为Uber的安全问题，他又策划了“beatU”刷屏事件，帮助神州专车在品牌上骑了Uber一头。

联合两位业务高手，成功打造神州租车后，相同的套路被复制到神州优车和瑞幸咖啡身上，同样是重资产运营，同样是高举高打，陆正耀的手法却是越来越纯熟，神州租车从创立到上市用了7年，瑞幸则只用了短短18个月。

陆正耀的路径很简单，集中资金，高举高打、激进扩张，抓住风口、疯狂融资、快速扩张，然后谋求上市，到二级市场解套。

相同的路径，被陆正耀不断上演，瑞幸咖啡的创始团队，基本都是“神州系”的员工，当初瑞幸创立的时候，有的员工甚至都没从神州辞职，就开始在办公室做起瑞幸咖啡的工作。

▵瑞幸咖啡在美纳斯达克上市

资本以及重资产运营带给陆正耀的助力，成了他永远不能忘怀的路径依赖。

在互联网世界里，“烧钱”其实并不是一项原罪。补贴逻辑也并不是陆正耀的独门绝技。在过去，无论是外卖、打车还是购物等领域，无一不是依靠着大量的补贴改变了人们的消费习惯，以一己之力撼动整个产业，并塑造新的巨头。而瑞幸咖啡笃信的，就是这样一条路径。

但是，补贴模式却也不是万能。这一模式的生效需要特定的时间窗口和技术转折窗口，商业世界中，资本的作用是促进加速，但绝不是无中生有。

换言之，倘若潜在的需求市场真的存在，新的消费模式也具有着划时代的优势，那么烧钱就真的可以帮助企业迅速挖掘需求占领市场。但倘若需求市场的基石并不是基于技术进步或真正的模式创新，那么所谓的烧钱抢占，很可能演变成一场任由消费者洗劫自己的自嗨。

03

小心使得万年船

陆正耀在神州租车、瑞幸之前，一直是一个典型的闽商，低调内敛，谨小慎微，但又不失福建赶海人的闯劲。

他看起来身材健壮，在企业内部推行着狮性文化。早些年从事租车业务时，偷车骗车的现象比较严重，很多租车公司对此都无可奈何。而陆正耀旗下神州的选择就是正面刚。

有一次神州的车被租车人开到内蒙，员工就追到内蒙，找到了车连夜开了回去。陆正耀本人也曾亲自带着几十名员工去堵车，找到被偷的车后一拥而上把车开走，俨然一副猛张飞的架势。

但事实上猛张飞粗中有细，在很多事情上，陆正耀都是一个十分谨慎，甚至力求万全的人。

在日常管理中，陆正耀会亲自做好数字模型，定期培训他的高管团队，并且管自己叫“表叔”，管他带出来的这些高管叫“表哥”“表姐”。

陆正耀在一次采访中透露，每逢做重大决策的时候，他习惯在一个屋里拿一页纸，分别写上优点和缺点，进行缜密的分析。

做神州专车时陆正耀曾对媒体谈到：“起步阶段，我们在研究专车服务，定位专车战略时，就已经进行过各种各样的沙盘推演。滴滴与快的、优步的合并，甚至今天政策的走向，我们都有缜密的推测和完整的预案”。

这样的习惯也一直延续下来，在做瑞幸咖啡时也同样如此。

早在2016年初，瑞幸的创始团队就开始细化咖啡业务的商业模式、搭建财务模型，包括单店模型和单杯模型。“我们沙盘推演了各种竞争情况下的应对策略，我们系统计算了业务发展所需的资金需求和融资节奏”，可以说每一步都经历了精密的计算。

正是这样的行事准则，也为陆正耀在江湖上得来了“老会计”的称呼。

早期的陆正耀可以说是十分保守，神州专车创业期间，他甚至公开表示过自己不喜欢“颠覆”、“推翻”这样的字眼。

他曾经不肯拥抱互联网，谨慎地考虑着，中国200万出租车司机的饭碗被打破后可能引起的社会动荡，执着于B2C（企业面向用户）这一稍显粗笨的模式，也因此一度被人扣上了“老土”的帽子。

然而，在成功品尝过一次次的资本盛宴之后，陆正耀终究还是变得“勇敢”起来。

他开始讲故事，讲述从造车到销售到租赁乃至金融的生态模型。搞包装，把烧钱卖咖啡包装出了“流量池”和“数据咖啡”乃至改变一国一代人的饮食结构。

他说：“我不会轻易出手，一旦出手，我一定从粮草、弹药到部队，全部调集完毕。”然后在资本市场犹如出笼猛虎。融资，烧钱，上市，套现，一气呵成。

他依然痴迷数据，但关于数据，他多次在不同的场合自信地表示：“所有的商业逻辑都可以用数字计算出来。”

只是，计算再好，也无法凭空变钱，做账填上的窟窿总有一天会暴露。

04

“神州系”崩塌？

瑞幸自爆22亿财务造假之前，“神州系”已经出现资金问题的苗头。

2020年1月，福田汽车发布公告称，向长盛兴业（厦门）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下称“长盛兴业”）转让宝沃汽车67%股权的39.72亿元交易款中，有14.81亿元交易款逾期。

长盛兴业的老板王百因，是陆正耀EMBA的同班同学，长盛兴业收购宝沃2个月后，就转手给了神州优车，后者的正是陆正耀“神州系”的一个上市公司，长盛兴业不过是一个“过桥”公司而已，背后真正的买手是陆正耀。

▵北京，神州优车集团

王百因跟陆正耀亦关系密切，他的征者国际贸易（厦门）有限公司，是瑞幸咖啡的咖啡机供应商。神州优车从长盛兴业手中收购宝沃时，宝沃的价格变成41.09亿元，即王百因短短两个月的持有就赚了1.37亿元，沽空机构浑水在报告中提到，陆正耀跟王百因之间可能存在利益输送。

福田汽车4月2日的公告显示，长盛兴业需要交付的14.81亿元延期到2020 年 12 月 31 日，需要长盛兴业指定第三方为上述债权提供担保，而神州优车为长盛兴业的42.7亿元借款提供过担保。

除开4.81亿元未付外，宝沃还欠北汽福田46.7亿元的股东借款，同样需要神州优车来还。

收购宝沃是陆正耀“出行生态系统”的最后一环，“神州系”形成造车——新车销售——租赁——二手车销售——汽车金融——汽车后服务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覆盖汽车的全生命周期，宝沃汽车、神州租车、神州专车、神州买买车、神州车闪贷环环相扣，依靠内部关联交易相互扶持。

然而，宝沃却是一块烫手山芋，陆正耀一边要继续烧钱让瑞幸咖啡开到1万家店，另一边要为宝沃的“千城万店”砸钱。

“神州系”自我造血能力却赶不上陆正耀的野心， 神州优车2019年半年报显示，营业收入下降48%，净利润爆降550%，年报迟迟没有披露。神州租车2019年经营情况也不佳，营业收入约55亿元，同比微增4%，但经调整的净利润只有2.9亿元，同比下滑57%。瑞幸咖啡2019年上半年也亏了28.5亿元，亏损继续扩大。

好在彼时美国投资者对瑞幸咖啡的故事买单欲望非常强烈，陆正耀还有瑞幸咖啡这条融资渠道。2020年1月，瑞幸发行可转债债券，由于市场反应热烈，瑞幸一次性募资了11亿美元。

造假丑闻爆出后，瑞幸信誉一落千丈，股价暴跌75%，而且还将面临美国投资者的巨额诉讼赔偿。“神州系”公司亦产生连锁反应，截止发稿神州优车收报跌幅为21.7%，神州租车则暴跌54.2%，导致紧急停牌，市值只有41亿港元。

“神州系”在集中力量高举高打的过程中，陆正耀喜欢通过质押股份或者资产来获得资金。单就瑞幸咖啡来说，陆正耀已经质押了其30%的股份，CEO钱治亚质押了47%，陆正耀姐姐Sunying Wong也质押了100%的股票。

股价狂跌的情况下，这些质押亦容易爆仓，最终引发系统系崩溃，更可怕的是供应商的信任危机，而产生踩踏性挤兑，而上一个鲜活的例子就是贾跃亭，如今他还在大洋彼岸跟债权人撕扯。

不过，以陆正耀的精明程度，他早已做好预案，为管理层在中国平安投保了董责险，一旦发生财务或经营上的问题，导致投资者集体诉讼，高管层则可以获得赔偿，目前中国平安对外透露，已经启动理赔程序。

这就是陆正耀敢于自爆财务造假的底气，投资者遭到血洗，他跟管理团队却或许可以毫发无损，也难怪他可以在朋友圈轻松俏皮地喊加油。

“老会计”不愧为“老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