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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医护战疫36天口述:刚开始也哭过,有鼻涕也只能顺着往下流

2020年2月6日 文/ 编辑/

文 ✎ 唐郡 兰晓 秦海清 张洋

编辑 ✎ 邢昀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

——这是医学院学生入学和医护人员入职时的誓言。

2020年过去了36天,新冠病毒造成的疫情在全国蔓延,坚守一线的医务工作者是这场战“疫”里的逆行者。褪去白衣天使的光环,他们也是别人的父母、子女、妻子、丈夫、亲属;在与病毒赛跑之外,他们也有恐惧、疲惫、无奈,与坚持……

我们访谈了多位一线医护人员,试图还原他们的真实状态。

01

老公得了肺炎,不知道是不是我带回去的病毒

葛畅 25岁 女 武汉梨园医院呼吸科医生

2019年12月,也就是疫情刚开始的那个月,我从肾内科转到呼吸科。其实我从业才半年,还是一个没有经过打磨的愣头青。

在病房里,我的工作是收治病人、查房、下医嘱、上报疑似病例,然后申请核酸检测,如果检测呈阳性就送到定点医院。

疫情袭来,我没有恐慌,直到我老公得了肺炎。

1月17日夜里,老公发高烧,在被窝里一直打寒颤,于是我带他去同济发热门诊。门诊人很多,好不容易挂个号,医生说只发烧不咳嗽不收治。我们又去急诊内科,也是爆满。

▵ 同济发热门诊,受访者提供

我觉得可能要等很久,就回到我们医院了(梨园医院),做了CT,发现有肺炎。我觉得90%的可能感染了新冠病毒,我在病房里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老公的CT片子跟病毒肺很像。不知道是不是我带回去的病毒,我还蛮自责的。

那一瞬间,我有点慌乱。一是怕他很严重,二是担心治疗的问题,哪里看病的人都很多。但我老公心很大,一直说没有问题啊,只是普通肺炎,吃药喝热水就好了。

我让他积极治疗,打了6天抗感染和抗病毒的点滴,用了三天激素。停针以后,还是发烧39度多。

除夕当天,我带他去复查CT,发现“进展了”,就是恶化的意思,炎症扩大了。

我开始联系住院,我们医院不是定点医院,打120去定点医院,半天才打通,电话那头说要住院的话,就联系卫健委。我去哪里联系卫健委啊。当时我老公还在发烧,我见过病毒肺,进展很快,然后就呼吸衰竭。

我找到我们医院相关领导,领导说本来就搞想个感染科,其实就是隔离病房,年三十下午刚刚组建的,又是在年根儿,只有值班人员,其他人员还没有完全到位。

当时我犹豫要不要住进去。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我五点要上夜班,就给我老公开了阿比朵尔和莫西沙星让他自己回家吃药。

自从炎症扩大后,他也慌了,吃药听话了很多。在家里,我们开始隔离,睡觉一人一间屋,吃饭隔几米远。

我们科室其他医生,都把自己隔离了。有个老师有空房子,其他有宝宝的老师都去那儿住。他们都不跟家里人住一起,过年当天也没有。

1月27日晚上,我们小区,大家自发在自家阳台一起唱国歌,一起喊武汉加油。有人说,这样会增加感染的机会。我想说,还是要给苦难深重的武汉人一个为自己加油的机会。

▵ 葛畅在下班路上拍的“武汉加油”,受访者提供

我老公病情严重时,在床上翻个身都会喘。由于我们是分开睡的,他不舒服也不叫我,害怕我担心。

我俩都是学医出身,他现在是法医,算半个医生。读大学时,我俩在一个医学院,当时互不相识,是到武汉才认识的。2019年10月我们结婚了,12月搬进了新房子,紧接着就遇到了疫情、老公得了肺炎。

好在2月2日第二次复查CT时,病情已经好转。

02

我最大愿望是把确诊和疑似患者全收入院

小林 工作6年 武汉某定点收治医院放射科技师

相比感染科、呼吸科的一线人员,我更早接触到新冠肺炎疑似病人。

现在患者一旦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首先必须做CT检测。CT检测结果显示肺部有感染,出现大片磨玻璃样改变时,这个病人就有可能感染了新冠病毒。如果这样的病人被收治入院,再进行核酸试剂盒检测去确诊。

1月20日,钟南山院士确认新冠病毒会“人传人”,大量发热病人第一时间涌进医院。腊月二十九(1月23日)那天,医院一下来了200多个发热病人,CT室根本顶不住,我就被调去支援。

交班的同事叫我做好准备,根本脱不下防护服,躺一躺的时间都没有。年三十那天我上的夜班,一整个晚上没怎么睡,凌晨四五点还不断有病人过来,真是累到很崩溃。

后来因为病人实在太多,政府出台了分级诊疗制度,通过社区对发热病人分流,并且阻断了市内交通,发热病人先去社区,再通过社区的车运送到医院。即便如此,病人还是很多。

从疫情爆发到现在,我最深的感受是冠状病毒影像CT发展太快,肺部侵犯迅速,阳性率越来越高,而很多人无法第一时间被收治住院,导致很多亲人和家庭感染,我特别无助和痛心。

上次值班时,我做了100多号人,有50多号出现CT阳性。每一个阳性CT里面,肺部影像发展都是典型的新冠肺炎表现。

那天夜里有一个老人,我们CT影像显示他是很明显的新冠肺炎表现。然后他一家人都过来做,结果发现一家五口里,三个都有问题。但是都收不进来,没有病床。

这让我们一线人员非常痛心。那天第一次跟我倒班的同事心情很低落,连晚饭都没有吃,脸一直很沉很沉。

我一个微信群里有人求助说,他有3个朋友疑似新冠肺炎,CT影像发给我们看,已经很典型了,但是他想尽办法住院都住不进去。现在每天都只能去社区打针。

其实这种病人必须马上隔离。虽然现在CT诊断结果不能作为金标准,但只要是CT发现肺部有问题,这样的病人还到处走,可能会导致更多人被感染。

而且,最近出现我们CT报的很典型的新冠肺炎表现,核酸试剂盒一开始却显示是阴性,要做很多次才会显示阳性。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把已确诊或疑似的患者第一时间全部收治入院。直接切断传染源,这样疫情才能得到控制。

03

说不怕是假的,这个时候我们不上谁上呢

琦琦 28岁 女 随州市某县级定点医院护士

腊月二十九(1月23日)我们医院急诊科的发热病人突然爆发,分诊台的护士人不够,把保安都叫过来帮忙。医院储备的物资不够,防护服、N95只能紧着传染科用。

到医院的病人越来越多,我们全员在岗,帮忙筛查病人,发烧的人查血、扫CT,经过传染科医生会诊,才能决定收不收,收到医院住院的人都是比较严重的。就这样,传染科的两层楼还是很快收满了。

重症疑似病例里面,需要通过医生评估才有资格让疾控中心来收集咽拭子,再送到随州去测验,核酸试剂很少,所以挑的都是高度疑似病人,不能浪费。

大年初一左右,医院决定把二部腾出来收疑似病例。二部是单独的一个院区,以前是康复、体检中心、肛肠外科等科室,过年基本没什么人住院,把整栋楼都清出来,差不多有100个左右的床位。

二部的护士就地转成专门照顾疑似病例的人,又从本部抽调了一些护士过去,20多个人要分成白班夜班,为了避免病人走动导致交叉感染,护士们除了量体温、送药这些,还要给他们送饭、端屎倒尿。

前线的同事跟我讲,医院找了个宾馆给照顾疑似病例的医护人员住,怕她们感染家人,宾馆的人也怕感染,送饭只送到电梯口,房间也没人打扫。

▵ 广水市疾控中心工作人员正在对菜市场进行消毒,受访者提供

最初的一段时间,物资不够,募捐过来的防护服很次,动作稍微大点就裂开了,我虽然不在前线,但也会接触到发热病人,这种比较次的防护服就我们穿,好的得留给一线的姐妹们,口罩也是不舍得用,说是每4小时要换一次,到现在还是一天一个医用外科口罩。

应该是到2月1日,第一批物资拨下来,才稍微充足一点。

很快二部也住满了,本部又把内科住院病人都搬到门诊综合楼,腾出来收治疑似病人。我在综合楼值班,内科转来了病人,但并不会转护士过来,原来一个人对20个病人,现在差不多要对40个病人。

内科的护士要留着支援前线,因为有几个护士已经开始发烧了,要撤下来隔离观察,另外第一批上的人也得有人替下来,不然真的吃不消。现在医院的护士严重不足,从县里其他医院借了一些护士也不够,护士长说我们随时要轮换上去。

我们小心翼翼,尽量提高防护,但是有些病人不能理解。三氧消毒机24小时开着,病房里每天消毒,味道比较大,病人抱怨。科室里转来一个肿瘤科的病人,还赌气不愿意戴口罩。

说实话,现在压力真的挺大的,精神上和身上都是。门诊来就诊的人越来越多,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疑似病人,检查的项目要多一些,整个过程也慢一点,有的病人排队久了开始骂人,甚至还有推推搡搡,有时候真怕他们打起来。

前几天,第二批19个人上了前线,领导通知的时候,群里没有人犹豫,都积极报名,准备上前线。上去之前,院里领导开动员会,在上面说鼓励大家的话,说着说着就哭了,有多危险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这个时候了,我们不上谁又能上呢。

下一批估计就轮到我了,说不怕是假的,但做了护士,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我也很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04

发现自己生命体征有异常时,下意识离同事远了一点

小允 23岁 女 金银潭医院支援护士

我是1月19号到了金银潭医院,主要做患者的日常生活护理,喂饭喂水,端屎倒尿,打针抽血。

以前我在妇产科,每天的日子都挺喜庆,来前线抗疫,前些天还是有些崩溃。因为戴手套打针的手感不太好,有时候不能一次到位,很自责。

第一天去支援上班时,我还有点大脑缺氧,感觉自己反应不过来。那时候,我自己也害怕,下班回家路上偷偷哭。

还好,我们每个小组隔段时间就会开会,对医护人员进行心理辅导。

去金银潭医院,我也剪了短发。网上有不少前线医护人员的报道,因为长时间戴口罩,双脸被压伤,那是我们的日常。我戴口罩还过敏,闷了太久,脸上也破了皮,但是不敢挠痒,有鼻涕也只能顺着往下流。我们每天穿着防护服,衣服总是湿了干,干了湿,一冷一热经常会有点吃不消。

29号早上,我穿好防护服进入隔离区。工作了3个小时后,我发现自己有点喘,透不过气,同事给我测了血氧和心率,分别是95和115。她当即就要我出来,我觉得歇会儿应该没问题,但她还是强烈要求我脱下了防护服。

后来,我的血氧88、90、93慢慢上升,心率118、115、114这样徘徊,血压147/106。平时我的血压都在110/70左右,心率也是70左右,我快要哭了。作为一名护士,我的内心都崩塌了,何况是普通人对疫情的恐慌。

休息了10分钟后再次测量稍微好些。说真的,发现自己生命体征有异常时,那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知道下意识退了一步,离同事远了一点。

最近适应了工作,我的心理状态也好了很多,说实话你可能不相信,穿上防护服会有安全感,干活的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可能太忙了,没空去瞎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因为每天都有患者流动,我也记不清总共接触了多少人,有些生活能自理,有些只能靠我们帮助,最年轻的才26岁,年老的也有70多岁。

有一次抢救,两个病人都不乐观,我们做了很久的努力。当晚回去睡觉,我都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他们痛苦的表情,真的太难受了。

后来我只能安慰自己:我真的尽力了。我尽我最大能力,给他们关怀,生老病死,我不能左右,我还得救更多的人,所以我也要坚强。

05

如果有热心人能捐点压缩饼干,我们也很欢迎

易东 男 从医10多年 黄冈中心医院医生

我不是医院里抗“疫”一线医生,主要帮院里募集防护物资。

截至2月1日,我们院收治了差不多三百多患者,这两天还在陆陆续续接收。一线科室,除了我们自己人,还有山东和湖南的同行。目前为止,防护服和N95口罩还是很紧张,因为每天的消耗量很大。

年初一,我开始义务帮忙募集物资。其实,院里也有专门负责物资的同事,但人手实在有限,公开电话经常被打爆,所以很多科室的同事都在帮忙。不在一线相对轻松,能做一点是一点,要让他们安心上战场,少一点后顾之忧。

最近几天,我们科室的病人少了,下班我就在网上和各个群里搜集募捐信息,有些爱心人士想捐,但找不到渠道,我就联系他们对接医院。为此,我加了至少十个募捐群,未读消息随时都有五六百条,还得紧紧盯着这些消息刷刷刷,反应稍微慢一点,物资就被认领了。

我接到的第一批物资是本地朋友送的。当时看到武汉的医院直接对社会公开募捐,我们院也跟着发了公告,我在朋友圈转发后,朋友看到联系我,说有一批护目镜、手套之类的,虽然不多,但对我们而言,这是雪中送炭。

捐赠的人有海外华人、留学生,也有企业和慈善机构。有一部分物资来自国外,产品标准和国内不一致,我和几个同事花了两天时间来学习,确认哪些达到医用标准后,才开始接受捐赠。

不过,群里也有诈骗信息,有个爱心人士想认领一批物资,谈好价格后,对方希望先打几千块定金,但付款之后就失联了。

初五之前,我们院里的物资奇缺。很多同事没有护目镜,我们就想办法,拿一次性透明文件袋代替,从四边缝合处把它拆成两面,用绳子绑住两个上角,然后拴在头上。其实,这种东西都不是人手一个,有时候一个科室几个人轮着用,谁上门诊谁去拿,消消毒就戴。虽然防护性不是很好,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点。

现在,一线同事每人都有口罩和防护服,但这都是之前的物资。现在再去领,库存就已经不够了,我们也没法保证能用多久。而且,即便找到了渠道,很多东西也不能马上到手,其实我们还是比较着急的。

除了防护物资,如果有热心人能捐点压缩饼干,我们也很欢迎。因为每人每天只有一套防护服,中午吃饭脱掉,就是一次浪费,很多同事舍不得,就只能在吃饭上委屈一下了。

希望这场疫情能早点过去。每天出门前,我的家人都提醒我做好防护,接触病人一定要小心,孩子还说,爸爸你不要被病毒抓住啦。等事情过了,我要带孩子去游乐园,初一那天,他一直嚷嚷要去,我想弥补下他。

06

姐姐去武汉支援,我在帮家乡医院筹口罩

阿南 男 27岁 姐姐是发热门诊护士

我姐姐是我们家这边医院发热门诊的护士,有7年工作经验。2月2号她去了武汉支援,作为医务人员的家属,我一直在帮老家盐城的医院筹集口罩。

姐姐是自愿报名的,但直到临出发前,她才电话通知我,她怕家里人都不同意去。当时,姐姐在电话里解释,在其位司其职,作为医护人员,她没有不去的理由。

电话还没挂,我就立马爬起来去找车钥匙,蓬头垢面出门了。出门前,我想起来给她带点吃的,又折回来找了个大口袋,把家里所有零食都装了进去,还有其他能带的,也都尽量带了点,包括医用酒精、口罩等等。

姐姐一直都很有担当,她去武汉,我更多的是担心。这是出于个人感情,她是我最亲的人,没办法。

到了医院门口,他们正在准备随行物资。我们相处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他们一行15人,很快上了车,分别由几辆小轿车送往南京,然后再飞到武汉。我在朋友圈发了我们的合照,其实我还是挺不舍的。

当晚8点多,姐姐才到了酒店。报了平安后,我们通了不到五分钟的视频电话,姐姐就匆匆挂了电话,她说等会要去培训,时间太赶了。那天晚上,我也因为担心她而极度焦虑,虽然她说食宿什么都挺好,但在我这儿还是不够好,平时过年,有人做热汤热饭,一家人热热闹闹,现在姐姐只能一个人在前线战斗。

2月3号一整天,姐姐都在忙着培训,练习穿戴护具。我给她发了几次微信,她都回复很慢,晚上吃饭想视个频,但时间来不及,我也没再打扰她。

送走姐姐后,这两天我也挺忙,还是在帮我们当地医务人员购买口罩。因为我在韩国读书工作,那边有不少朋友能帮忙。

1月18号,刚回国,听姐姐说到国内的新型冠状病毒,我就想买点口罩,需要的时候送送亲戚朋友。同学找到了两种口罩,都符合国内N95标准,阴差阳错买到的第一批便宜口罩寄到国内1月26日,那时候疫情已经挺严重了。

▵ 从韩国购买到的口罩,受访者提供

这批口罩我都是免费送出去的。医护人员在一线工作,物资不够,万一感染了多危险,而且还有很多是妈妈,我就想,能帮就帮,先让他们用起来。

第一批口罩还没到的时候,我就着手买第二批了。那会儿韩国的口罩也涨价了,而且很难买,最后通过同学的关系,总算买到了6000多个。第二批口罩2月1号到货了,我就按照需要的医院科室,把口罩分装成小袋,再找顺丰寄出去。

07

如果平安度过隔离期,我还是会上的,随时待命

小讯 28岁 湖北某市级医院医生

腊月二十七(1月21日)左右,我们这边的人开始慢慢紧张起来。23号,本地药店就买不到口罩了。

医院的物资早就缺了。

22号左右,我们医院开始能够采样、做病毒核酸检测,结果显示病人中有阳性的。呼吸科医生跟这些阳性病人已经接触了一段时间,而且当时他们只是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连隔离衣都没有。

差不多同一时间,医院通知所有医务人员待命。

后来我被派去支援新组建的留观病房,白天简单培训,晚上开始收病人。

留观病房像一个中转站。病人由发热门诊收进来,一般是CT显示双肺感染,疑似新冠肺炎,但是还没做核酸检测,没有确诊。这些病人症状不是很重,两次核酸检测结果出来后,该转观察病房的转观察病房、该转隔离病房的转隔离病房。

我们的物资情况比当地其他医院稍好,但还是很缺。医院也算很给力,组建留观病房当晚就找人安装了隔板和门,把病人和医生生活区隔开,分为污染区(病房)、半污染区(换工作服、消毒的地方)和生活区(我们睡觉吃饭的地方),还在厕所里多安装了洗澡喷头。

留观病房里收病人一般需要两个以上医生,一个主班医生穿防护服,近距离询问病人情况;另一个医生穿隔离衣,在办公室里根据主班医生描述开医嘱、写病历。

我年资低,主班的时间不多。有一天主班的时候来病人了,因为办公室也属于半污染区域,我没忍心打扰休息的同事,就脱了防护服自己去办公室写病历。

按照严格感控,防护服脱了就不能再穿了。脱下的防护服我没扔,把它又拉上拉链搭在了一边的栏杆上,心想万一再收一个病人,我总不能再穿一套防护服去吧。

结果那天下午收了3个,我穿脱了三回,然后用消毒喷雾,收完之后脱了白大褂,穿着自己的衣服,把自己全身都喷一遍,晚上又去洗头洗澡。当时其实就抱着侥幸心理,舍不得再拆一件防护服。

一周后,我们这批人被换下来集中隔离。隔离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被当作潜在感染者,一人遭殃就团灭,所以除了睡觉、洗澡、吃饭,其他时候都带着口罩。

科学来讲,在一线待一周、隔离两周,医护人员会比较安全。但病人更多、更重的一些地方,比如隔离病房、发热门诊,他们必须待2周甚至更久才能出来,他们更加辛苦。

说实话,刚接到电话通知要我去的时候,挂掉电话有点想哭,我妈妈后来知道了还背着我哭了一通。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会过分恐惧,但是真上了,其实还好。同事们都是临时从各个科室召集来,大家都很好、很团结,互相督促感控、消毒到位了没有,病毒也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如果这次平安度过隔离期,需要的话我还是会上的,随时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