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微博搜索关键词“消消乐”加“妈妈”，你将会得到近1000条结果，都是孩子们讲述自己母亲和消消乐曲折离奇的故事。

文 |金钟

编辑 |金匝

运营 |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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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北部的小城常德，47岁的钟女士往往是这么度过睡前时光的：早早洗漱，躺好，解锁手机，点开开心消消乐，打开外放，“unbelievable！”的声音至少要响上半个小时，有时玩嗨了，她还要进行一些买金币的消费行为。很久之后，猛一醒悟，12点了！明天还要上班，于是关掉手机。

两千公里外的辽宁，已经退休的敏敏女士更自由一些，她睡前会在一个拼单购物群里社交一番，并在iPad上打完今天最后一局开心消消乐。有时候玩着玩着困了，人睡着了，iPad还抱在手里。

这两位女士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开心消消乐玩到2000关以上的资深玩家。

如果在微博搜索关键词“消消乐”加“妈妈”，你将会得到近1000条结果，都是孩子们讲述自己母亲和消消乐曲折离奇的故事。

比如一位妈妈喜欢在消消乐里买一种叫“锤子”的道具，可以敲碎一块冰，一年后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花了2000块钱；因为玩消消乐不流畅，许多妈妈因此换了手机；还有些妈妈不常和在外读书的孩子联系，但总是凌晨给他们发信息——让他们帮忙领游戏“精力”、或者点一点，降降关卡难度；还有一位女儿说，“从我上大学到研究生，我妈一直坚持玩消消乐和偷我支付宝绿色能量，从未断过一天。”

要问这几年在中国最火的游戏是哪一个，很多人会觉得是王者荣耀，或绝地求生：刺激战场，毕竟它们在社交网络出现的频率如此之高。但事实并非如此。2019年第三方机构App Annie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开心消消乐是2018年全中国、甚至全世界月活最高的手机游戏。排在其后的分别是王者荣耀、糖果传奇、部落冲突和绝地求生：刺激战场。值得一提的是，第三名糖果传奇同样也是一款消除类游戏。

根据开心消消乐官方的统计，开心消消乐在中国大概有8亿用户，月度用户也已超过一亿。其中66%是女性玩家，她们中的大多数生活在三四线城市，每一天，她们会登录游戏8次，每次会玩大约5分钟。

游戏也有显著的地域性，消消乐更集中在下沉的市场。根据去年7月OPPO发布的一份手游大数据报告显示，北上广玩家偏爱王者荣耀，华南沿海钟情于和平精英，而东三省和内陆省份更喜欢玩开心消消乐。

每位妈妈都有不一样的坚持。同样来自东三省的敏敏女士，高标准、严要求，必须把每一关都玩到四颗星。如果没达到，她就会重来，可着一关玩好几天，那些隐藏关卡，也是必须要通关的。

内陆省份的钟女士最介意的是另一个点——不能让别人扒拉她的屏幕。要是有人想帮她走一步，她会马上投以愤恨的眼神。她的女儿曾多次在这种眼神下收回了手。在她看来，消消乐的精髓就是靠自己的力量获胜，谁也不能剥夺她这项权利。

在玩游戏的方式上，每个妈妈各有所好。钟女士偏爱在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玩，整个屋子都被会她的手机屏幕照亮。另一个要点是，音量一定要开到足够大，“unbelievable！”一定要让隔壁房间都能听到。戴着耳机玩消消乐是不可能的，不管是深夜还是白天，快乐都要和家人一起分享。

而敏敏女士，更加偏爱用ipad玩消消乐。每一个小动物都必须放到足够大，老远就能看见。据她女儿评价：“贼大，贼吓人。”在这点上，知名演员邓婕女士与敏敏相似。这位资深的消除游戏爱好者，拥有一个巨大的ipad，还有配套的支架。由于字体过大，在录制综艺节目《幸福三重奏》时，被摄影机拍得清清楚楚，因此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在这个游戏里她曾拿到29475的历史最高分。

邓婕女士玩游戏时全情投入，很可爱，一步走错了，会拍大腿，捶桌子，嘴里也念念有词说：“臭死了！臭大粪！”因为一盘没玩好，她决定再来一盘，然后再来一盘、再来一盘……最后天都黑了，丈夫张国立太饿了，开始塞月饼充饥。游戏痴迷者邓女士忘记了，自己本来是打算做饭的。

▲邓婕在综艺里玩消消乐。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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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同样想不到，开心消消乐是款挺挣钱的游戏。

大家普遍认为，很少有人在消消乐里花钱。开心消消乐的创始人王海宁也曾在2018年的一次演讲时说过，他们的一些指标在游戏行业“特别耻辱”。比如付费率不到2%，还有一半的付费用户一年花的钱都不会超过6块。

但其实，由于用户基数大，收益怎么都不会差。2017年开心消消乐的月均付费账户就已经有828万，年收入达到14.58亿元。开心消消乐是母公司乐元素的绝对主力产品，乐元素在2018年谋求上市时估值200亿。这足以证明，一款消除游戏，撬动了多大的市场。

同样是OPPO的那份报告显示，劝你少玩游戏的父母们正在越来越热衷手游，60 后玩家日均游戏时间将近 20 分钟，最爱开心消消乐，人均充值金额是00后的 3 倍。

一位曾经沉迷消消乐的用户小木，在采访时给每日人物发来了她的充值记录，帮助我们理解，钱都是怎么花出去的。

深夜是一个人意志最容易动摇的时候。2017年6月的某个深夜，她第一次充值，用来买精力——开心消消乐玩一次要5点精力，每个账户每天有30点精力，也就是可以玩6次。精力用完后，要么等上几个小时，要么充值，立刻就能继续。她第一次充了30元钱，又充了几次1元，还在可控范围内。

过了半年，到了春节，全国人民百无聊赖杀时间阶段，状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腊月二十开始，她几乎每天都在充值。腊月二十七是标志性意义的一天。早上10点28分，充值88元，一个半小时后花光了所有精力，又充值了51元，一分钟后再次追加348元。一天内消费487元。

除夕夜11点57分，新年到来前的3分钟，她再次充值6元。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小木选择的是与消消乐寂寞共度。

▲小木的充值页面。图 / 受访者

实际上，小木并不是孤例，她的消费完全符合开心消消乐对用户消费的统计。春节是几乎所有手游用户最活跃的时间，也是手游行业投放广告最集中的时段。

开心消消乐母公司的市场总监曾经在公开演讲时提到，有一年过年时他们在央视一套投放了广告，因为它覆盖的三四线城市，正是开心消消乐目标受众最集中的地方。除了本来就存在的居民外，北上广的居民也回到了老家，人口高度集中，而且有了漫长的休息时间。像小木一样，很多人下载、入迷、花钱，一气呵成。

还有一类用户，因为从这个游戏里获得了快乐和心理纾解，本就愿意为它付费。在北京工作的白领小熊就是如此，她是海滨消消乐的用户，这也是乐元素在开心消消乐之后开发的另一款消除游戏。同样是3年前回老家过年，日子过于枯燥，找游戏解闷儿。小熊不能接受3D游戏，就开始玩消消乐，一直玩到现在。

小熊的消费习惯很固定，每天花6块钱买12条命，加上系统本来会有的18条命，一天一共能玩30次。刨除偶尔不玩的时间，她平均每年为海滨消消乐花费1000多元。

当钱不成为问题，另一件事却偶尔困扰小熊——玩消消乐，总觉得有些难为情，有耻感。有一回，她一位做独立游戏的朋友听说她玩消消乐，非常吃惊，说消除游戏的主力都是中老年女性。说到这些，这位东北女士自嘲，“说自己玩消消乐，跟说自己看二人转似的。”

另一个问题是，小熊也会因为沉迷游戏而愧疚。平均每个月，她会分别下载和卸载海滨消消乐十次。每日人物找她的前一个晚上，她再次卸载了，原因是那一晚在工作，有“罪恶感”。而等我们真正见到她时，提起消消乐，她又去下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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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消乐游戏页面。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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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开始玩消消乐的原因，每个人都不同。文字工作者小木，更多是为了从电脑前逃开，找点儿事情做，对抗写作的迷茫，做做心灵按摩。妈妈钟女士和敏敏女士面临的共同状况是，儿女已经成年，远离她们，在北上广工作，她们的空闲时间太多，无处打发。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消除游戏成了最大公约数，汇集了这么多的用户？也许他们也有共同点——大多是游戏小白，几位采访对象都自称是“游戏废物”。每日人物也体验过菜鸡的痛苦，在吃鸡游戏里，队友已经找到车开上了，就等你上车呢，结果你连路都不会走，最后拖累了全队人。这一类游戏，对心灵和脸皮坚硬程度要求都太高了。

而消除游戏，因为简单又解压，诞生之初就受世界人民喜爱。最早能追溯到1984年的俄罗斯方块，之后，任天堂的马里奥医生继续发扬光大。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当四个颜色一样的方块连成一线时，方块就会消失。

普通人对游戏的爱好是什么？游戏媒体触乐曾经采访过一个大爷，大爷在清单上记录了自己尝试的每一款游戏，以及不喜欢它们的原因：“Portal 2，不感兴趣；足球经理2018，不想当官；ICEY，难操作，字太小；这就是警察，节奏太慢；热血无赖，难操作，只看景，能回忆香港旅游；Xbox 360体感游戏，不想活动……”

所以，最简单的诉求也有价值，而妈妈群体可能正是检验这种简单诉求是否可行的标识。开心消消乐母公司还曾经做过一款游戏，叫开心水族箱。玩法很简单，就是在水族箱里养鱼。鱼会产宝，收集完宝，就买新的鱼。就这么简单。十年过去了，现在每个月还有250万的用户，官方贴吧也还很活跃。这些年，他们卖出了一亿多美金的鱼。

创始人也解释过开心消消乐的设计要点——要小孩老人都能玩，所以颜色区分要大，饱和度要高，不能用黑色和灰色；造型要简单；在各种低端的机型都要能流畅使用；在没网络的地方也要能离线使用。总之，这应该是一个适合所有人的游戏。

▲消消乐中的形象。图 / 网络

这种风格跟创始团队的基因有关系。这个团队主要由人人网旧部组成，最初是做社交的。创业前，他们负责发行和运营一款在当年相当轰动的游戏，叫开心农场。当年，全中国有几千万人都在网上偷菜。做完开心农场，他们有了个想法，要做一款熟人间的简单游戏。这就是开心消消乐的诞生背景。

很难去定义游戏的成败，但可以肯定的是，无数人在这个世界里反复进出：一位作家在微博上提过自己与消消乐的故事，朋友觉得她太较真，很容易焦虑，推荐她去打消消乐。结果她早起晚睡，打了6个小时消消乐，充了1000多块。朋友只好又劝她，别再打了；在玩了半年多消消乐之后，小木也卸载了。不是因为要花钱，而是因为她发现，她花原价买的精力，淘宝上一块钱就能买上一堆。“不怕花钱，就怕花亏了”。一生气，她决定不玩儿了。

但妈妈们没打算放弃。春节要来了，又到了开心消消乐的黄金时间，钟女士和敏敏女士都做好了备战的准备。游戏虽好玩，还请妈妈们注意别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