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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你究竟可以拜托一个陌生人做多少事?

2019年3月2日 文/ 易方兴 编辑/ 柏栎

22岁的跑腿小哥孔祥达简直就像一个装满了故事的故事机。这些故事有大有小,小到一个男生让他去火车站接女朋友,而需要他做的事情只是帮这个女生把行李从火车站提到出租车上。还有的业务内容是,让把从别处寄过来的快件转寄到另一个地址。还有一个北京的男生,喜欢一个大学的女生却不敢表达,每次都让他送很贵的外卖给女生,却不留姓名。

孔祥达今年22岁,他的人生活在别人的事情里,他的工作永远是在路上。

文 |易方兴

编辑 |柏栎

图 |易方兴

跑腿小哥孔祥达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对,是的”。

一开始我见他,正碰上他要去机场接一只猫。这样的活儿可不常有,一年也只能遇到10次左右。我请他带我跑腿一天,他欣然接受。接猫之前,他还要跑两单别的任务,分别是去取电信证明,商标证明,接猫之后还得去医院取个DNA证明。我向他一一确认今天的跑腿工作内容,他不断的回答我,“对,是的。”

这是他的一种职业习惯,但也是与我一种距离感。后来,我们熟稔了,这句话他跟我说得越来越少了。我们都觉得很轻松。

“你喜欢跑腿这两个字吗?”“不喜欢,觉得有些低端。”没有做过跑腿的人很少能真正理解,这是一个被人需要的行业。远在外省又急需在北京取得某份材料的企业主,在湖北医院看病手头上却没有之前在北京看病病历的病人,又或是想接机场来看自己的不识路的父母却公务繁忙的子女……人与人并不总是每时每刻都能联结,而孔祥达扮演的正是纽带的角色。

对于跑腿者而言,一年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日子是特殊的。比如情人节。情人节这一天的业务八成以上都是送花。有一个单恋一个女生的人,几乎每次都找他给女生送花。送得多了,最后女孩都不好意思了,问是不是你自己送的?他赶紧说不是不是。还有一次情人节,他的客户要他送999朵蓝色妖姬。他算了一下账,蓝色妖姬15块钱一朵,光这些花就要上万块钱。以前他送过99朵玫瑰的,99朵玫瑰就已经有半个桌子那么大一捧了。“要是999朵,岂不是有半个房间那么大?”他估计自己得找个帮手,请专门的货车拖过去。不过,因为那次情人节他正好在外地,所以未能送成。他也总结出来送花的心得,大部分送花的人,全都是20多岁的男生,仍在追求的过程中。“从来没有30岁以上的人情人节找我送花。”他说。

还有一次接受外地粉丝团的委托,给明星送花,那是个小组合的小明星。他抱着花提前半小时赶到机场,等候一架延误的飞机。这一单他等了8个小时——等待时间超过一小时,他会收取每小时60元的费用——这是他做跑腿小哥两年以来,等候时间最长的一次。

送花给小明星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五六个女生。女生们拿着相机在拍照。他想拍一张合影,好给客户发过去,证明花送到了。但是经纪人不允许。他只能远远拍了一张。他忘了小明星的名字,但记得在机场一碗面要50块钱,这几乎相当于他跑一单的收入。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绝不可能在机场吃午饭。但那天他饿得不行,在机场吃了顿肯德基。

他穿着白帮的黑色鞋子,裤子和风衣也都是黑色的。衣服洗得很干净,背后印着“confidential”。他不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他知道许多陌生人的秘密故事,这些秘密故事有的温暖人心,也有的令人尴尬。比如有对住在豆瓣胡同的父母,在圣诞节这一天,会让他穿上圣诞老人的行头,给他们女儿送礼物,礼物是一只大熊。也有个身患梅毒的人,到处都找不到工作,想请他帮忙代为接受工作体检。但这种违规的事情他是不做的,马上拒绝了。

一直在路上的小孔。

跑腿小哥的工作设备通常很简单,一个能提东西的手,和一双能跑的腿。这是他的说法,这一行谁都能做,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实际上,在冬天他还常常带着一副耳罩,外加一个摩托车专用挡风护腿,这意味着这一行业还需要与风霜雨露的自然环境相抗。他走过的路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人,因为他的工作地点总是在路上。尽管都是在路上,但与快递和外卖小哥相比,他要做的事情要远为繁杂得多,代问、代看、代买、代送、代取、代排队、代办。似乎但凡带一个代字的业务他都能做。

他住在双井,在青年旅社租了一个床铺,每个月需要600元床位费。自己的空间里除了床,就只有一个带锁的小柜子。这个旅社里有30个床位挤在一起,住的都是同他一样在北京寻找机会的年轻人。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用“老王”、“小沈”等等来称呼。老王已经两个月没有工作了,每天都在打手机游戏。

他抱怨北京的高房租,同时也一并抱怨家乡山西临汾的房价上涨速度,“已经涨到每平米7000块了。”他1997年出生,今年22岁,他已经攒下两万块钱注册了自己的跑腿公司了,但他也有些后悔,注册了这个公司,把攒的钱给花光了。不然,他就可以改善一下住宿条件,住在北京的地下室了。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跑腿行业里。他从2016年12月31日开始跑腿,到现在已经坚持了两年多,他说自己还能再坚持三年,到25岁的时候,他就要回老家结婚了,这是他父母给他闯荡的最后期限。目前他的公司算上他本人一共有三个业务员,但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已经换过好几次了,也有做了一个月就不做的,“那些人觉得办各种事情太复杂了,做得没意思。”相反,他觉得这比送外卖和送快递要有意思得多,因为能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听到各种各样的故事。

22岁的他简直就像一个装满了故事的故事机。他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客户,有一次一个客户打电话过来,要他去北京500家酒店拍摄各种各样的酒店内部图,这个客户是专门做酒店广告投放的。他计算了一下,按照他目前按距离计算的业务收费标准,最少要6万8才能干完整个活儿。最后不了了之。还有一次,他凌晨两点接到一个电话,一个母亲希望他能去街上买一个奶嘴,因为婴儿一直哭闹睡不着觉。他起床找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一家卖奶嘴的24小时便利店,给送了过去。那个母亲独自带孩子来北京玩,住在酒店里,他把奶嘴送到之后,孩子还在床上哭呢。

也有一些活儿比较辛苦。比如有一次要把三大箱白酒送到某个商场的6层。尽管只有5公里的距离,但要上地铁却不太容易。后来他说好话说这是白酒不是汽油,才得以上地铁。等到了商场,却只有滚梯没有直梯,他分三次才把三箱白酒送上去。还有一次,客户要他去公司帮忙销毁10万张光盘。10万张光盘,是什么概念,光把光盘倒进麻袋里这样的事,就整整做了一个半小时。

还有的任务需要巨大的耐心。他有一回接到一个“去机场找个去香港的人帮忙捎本护照”的任务——一个人在香港的客户的港澳通行证马上过期,护照又忘在了北京——他一直找了7个小时,询问了100多个人,年轻人都拒绝了他,最后终于有个老人愿意帮忙带上这本护照。客户本来提出付给老人500块钱当做报酬,老人摆手说,“都是同胞,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但并不是所有的活儿都能赚到钱。比如必须坐出租车的活儿。就像今天这次,去机场把猫接回来,如果打车的话要150多块钱,和跑腿费持平。所以每当天气暖和一点的时候,他会开摩托车。他之前花4700块钱新买了一个摩托车,一个星期之后就在小区楼下被偷了。他报警,做了笔录,调取了监控,黑暗中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于是又买了一辆一模一样的,摩托车店老板同情他,给他便宜了100块钱。

他没法骑电动摩托车,电动摩托车只能开50公里,续航太短了。干他这一行必须用烧油的摩托车,航程得是100公里往上才行。他最远可以从双井开到机场去。油钱每公里2毛5。他是个谨慎不愿做出格事情的年轻人,骑摩托车都等红灯,还专门考了正规的摩托车驾照,花了2000元,因为每年都会被交警检查一两次,这样一来,他在摩托车和驾照上的投入也已经超过一万元了。这钱也是他自己慢慢挣的。

我说,你这闯荡社会这几年,见识要比同龄人要广多了吧。他说没有没有,只多一点点吧。但他北京大部分的路都认识,平常人熟悉的地方他去过,平常人不熟悉的地方他也去过。比如他去过高新医院专门帮一个人买药。这家作为中国药物滥用防治协会医联体成员单位的医院,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因为这家医院以戒毒为主。他去帮人买“盐酸丁丙诺啡舌下片”,这药常常用于吸食海洛因之后的戒毒环节。他抱着做好事的心态,提前垫付了500块钱的药费,但没想到对方却不愿付钱。他感到很郁闷,对吸毒者的印象更加坏了一层。但他也想,“或许是这人当初吸毒把钱用光了吧。”

他曾去过北京各种医院帮人挂号、打印病历,北京这么多医院里,给他留下最好印象的是309医院。这医院位于北京西山脚下,可能由于比较偏僻的原因,医院人很少,并且整洁。找他代去医院的人里面,肺癌、胃癌和乳腺癌的人数最多,这与中国癌症中心发布的调查数据不谋而合:肺癌和胃癌是我国男性发病率前两位的癌症,而乳腺癌则位于女性癌症发病率第一。

他曾帮人代购过一支3000块钱的专治乳腺癌的药,这药被保存在一个小小的注射器里,只有50毫升,他衷心希望对方能因为他买的这支药好起来。还有一些时候他见证了生命的消逝。一个1945年出生的肺癌老人生命的最后半年,前后8次接送老人出院都是他。因为老人的儿子在做高管,腾不出时间接父亲出院。“客户说自己每请一天假,都要损失几千块钱。”第八次接老人,是在四惠的一家医院,老人的气色和精神已经到了最坏的时刻。之前的几次,这是个活泼健谈的老人,常与他谈起人生的片段时光。但在最后的这一次,由于肺癌导致身体各个器官的病变,老人也说不了话了。之后老人就离去了。尽管在工作中,他是一个常常把“对,是的”这样职业化口头禅挂在嘴边的人,但这一次讲述中我感觉到了他情感中的细微波动。我问他你难过吗,他回答中明显有些抱怨的成分,“如果客户都不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呢?”

这一天上午9点53分,他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又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了月坛南街的电信通信业务受理中心帮人拿4份电信网码号资源使用证书。这项任务只花了3分钟。

小孔去取通信证明。

下一个目的地是中国商标大厦。附近没有地铁,他只能坐公交车。在公交车上,他属于绝对会让座的那一种人,但他也觉得很无奈,毕竟跑一天腿了很希望能坐一会儿,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会选择地铁,因为地铁上座位多。

谈到以后的出路,他想把业务转型一下,以后尽量少帮人代购食品,或者代去超市买东西。因为总是买东西很乏味。他无法接受如工厂流水线上一样反复而机械的工作,他喜欢新鲜感。有一次他被喊去三里屯的一家火锅店帮忙排队,拿到号的时候前面已经有400人在等候了,他整整在三里屯等了三个多小时才排到,中途还吃了个午饭,他把三里屯能逛的地方都逛遍了之后,见了各种各样衣着时尚的年轻女生,他总结下来说,“这样的不适合我。”他还是喜欢自然可爱一些的女生,比如大眼睛,娃娃脸这种。但他之前喜欢了三年的一个家乡的女生让他备受打击。他本是一个内向含蓄的人,半年前,为了向女孩表达心意,他在三里屯用攒下来的一千元买了宠物兔子和笼子,专程坐顺风车回家,半路遭遇大雨,顺风车不送了,他又只能半路打了个出租车,一路送到了女生的手中。女生虽然收了礼物,但最后在他表达完心意的时候,把他彻底拉黑了。

这是他谈不上初恋的初恋,也是截至目前最后一段感情。他每年能接到10个左右送宠物相关的跑腿业务,很多时候都会让他联想起来这段往事,心痛归痛,但也有一层无奈的含义:他孑然一身在北京,什么都没有,自然无法许诺什么未来。

这几乎是许多如他这样的北漂者们的相似境遇。如果独自生活尚且没有什么问题,但一旦喜欢上某个人,或是被某个喜欢,与生活相关的沉重就会浮现出来。他是一个高职学了汽修专业,“学了三年理论,基本等于白学了”的年轻人,他们能不能怀有梦想呢,他们还有能力去抓紧自己所爱人的手吗?

之前,也有人问过他,想投资他的跑腿公司,比如他们小区楼下理发店的店长。希望投资5到10万元入股,他们出钱,而他出力。他不敢答应,“怕辜负了别人的期望。”但他也没太想好如果真的要做大规模要怎么做,如果有足够的资本,我会一口气招20个人来,然后打广告宣传我们跑腿公司。但你要怎么找到20个像你一样负责任的人?“我找不到。”他说。“我只能保证我自己负责,但我真的保证不了别人。”

尽管跑腿公司是他的,但他唯一的权力只是分配一下接到的跑腿单子。复杂一些的单子自己去做,让另外两个人去做些简单的事。有一些业务的复杂程度是没法接的,比如一个客户希望委托他来跑腿帮忙办北京户口,还有的业务让人心生警惕,比如凌晨三点给另一个人送去几条香烟。为什么要凌晨送烟?这样的业务也不能接受。

在上午10点12分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国商标大厦。他要取一份证明,不用排队很快就取到了。走出中国商标大厦大门的时候,一群阿姨围了过来,“要发票吗,要代办证明吗?”七嘴八舌地问。某种意义上说,他和这些阿姨是“同行”,但他不认同这一点,“这种重复的代办同一种文件的事情我可做不来,”他说,他宁可四处漂泊也不愿老死在一个地方。

每次取完文件都要一一核对。

事实上,他的跑腿业务常常与整个大时代息息相关。比如在P2P倒闭潮扩散的时候,他曾帮一个东北的客户跑腿到通州的一个金融公司去现场探查,看看到底这家公司是否存在;而在共享汽车、共享单车退押金难的时候,由于一些公司要求到现场才给退押金,他又帮许多人跑腿去排队退押金。在代退了10个人的押金之后终于被赶了出来,因为这公司制定出来新的规定,一个人最多帮10个人代退押金。

当上跑腿也是一次巧合。刚来北京时,2016年3月27日早上五点,这个日子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个城市他唯一知道的地方只有天安门,他在天安门转了一个小时之后,就被骗去做了保安。对方承诺一个月7000元,有双休日,一天8小时工作时间,但实际上月薪只有2100块钱,同时还扣押了他的行李和身份证。他干了10天就逃了出来,接下来又去了一个网络超市做送货员,工作内容有点像送外卖。这有一些像如今跑腿业务的雏形,但干了几个月之后,老板跑路了,还欠了他5000多块钱的工资没有发。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没想过回老家山西,因为北京的机会太多了。即便是他也意识到,全中国最好的医院、学校,还有各种各样的政府部门,都聚集在北京。这意味着需要上京办事的人也大有人在。“这就是我的机会。”

11点的时候,上午的两件事办完了。在路上一共花掉了3个小时,而真正办事一共用了7分钟。这反映出北京的另外一个特色,办事效率再快,也无法弥补交通上花费的时间。

吃午饭在一家面馆里。他是山西人,点了一份岐山臊子面,我点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力争之下我终于争取到了付款的资格,而在之前的路上,他请我喝了一瓶水。他一直显得颇为不好意思,因为以前都是他一个人跑,如今我跟着他一起跑腿,他感到是对我的一种麻烦。他常常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感到不安。比如他虽然经济状况很差,直到现在银行卡里也只有1000元存款,但是他也很少向人借钱。有一次他实在没钱了,找自己的亲姐姐借了200块钱,过了两天赚到了钱,就赶紧还给了他姐姐,以至于他姐姐说,你是我弟,你这么着急还钱做什么。

跑腿对他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一份赖以谋生的工作。“我做的许多事情对别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情。能帮上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感到很开心。”这相当于一种存在感,或是一种自我价值的体现。从这个层面来说,他坚持的是一种更精神层面的东西,“被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

这样的事情他能说出一箩筐来。这些需要的事情有大有小。小到一个男生让他去火车站接女朋友,而需要他做的事情只是帮这个女生把行李从火车站提到出租车上。还有的业务内容是,让把从别处寄过来的快件转寄到另一个地址。这种事情也让他颇为费解,为什么不直接寄过去?还有一个北京的男生,喜欢一个大学的女生却不敢表达,每次都让他送很贵的外卖给女生,却不留姓名,其中一次是在北京一家号称最贵的日料店里打包了一份2700元的套餐。只是至今女生仍然不知道送过来的男生是谁。

这一天在机场是去接一只从哈尔滨送来的猫咪——这是一只加白的英短猫,运费花了800元,要从机场送到西四环。从接猫到把猫送到家里,按照距离他收了180元的费用。实际上,如果客户自己前来接猫的话,来回打车,费用绝对会超过这一价格。所以他觉得自己确实帮客户省了钱,也省了时间。在回来的路上,我们提着被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猫笼子混上了公交车,这只猫也很乖巧,没有发出声音。这样一来,从机场到东直门这一段路程的打车费用就省了下来。他感到挺开心,客户是一个女孩子,声音也很好听。送到的时候,客户多给了20元。他笑了五分钟,说还是好人多。

提着猫的小孔。

路程的最后,他谈起自己的爱好。他很少有爱好,不玩游戏,不去娱乐场。但他喜欢看恐怖片,喜欢看惊悚刺激的新鲜东西。他说午夜凶铃看起来很乏味,“一点也不可怕”。

他说,我很笨。文言文,别的同学读两遍就能背下来,但我却要读整整一天,我都背不下来。这是我的错吗?是的吧。他曾经努力试图听懂,但是听不懂,最后放弃了。

这时他的手机里来电了一串没有存入的号码。他扫了一眼,哦,这是新疆的客户王先生。他有些不理解我的惊讶,“记得手机号码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说他很少存号码,但是手机的后四位他一看就知道是谁。那么,这究竟是一个记性好的人,还是记性差的人呢?

不过当下午4点赶到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去干第四个跑腿活儿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取猫另外还有50块钱交给送货人的费用他忘了找客户要了。他不好意思再找客户要50元,只要30元。“还好客户多给了那20元。”他说。我问他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客户不给这30元钱的准备了,他说是。他认为这是他的过失,他怕麻烦别人的想法又出现了。

医院取完DNA检验结果已经是下午5点。对他来说,这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他去了四个一般人几乎不会去的地方,做了四件相互没有关联,并且与自己也没有关联的事情。这样的一天,他一年要重复365次。他今年22岁,他的人生活在别人的事情里,他的工作永远是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