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大潮下，12306、抢票软件和黄牛，谁才能帮你抢到一张火车票？

2019年春运前一周，铁路总局宣布：技术封杀了第三方抢票软件，理由是刷票加重了服务器负担。但仍有人发现，自己连12306的账户都登不进去，只显示出一个蓝色网络故障框。

第三方抢票软件则打起感情牌。业界知名的心蓝软件称，自己是“咱老百姓自己的抢票软件”，与携程和12306划清界限。智行火车票的苹果应用商店排名甚至盖过了12306，但人们发现，它和携程一样偷偷捆绑抢票加速包。

抢不到票的人们，无奈转向了黄牛。比起动辄几十的加速包，黄牛抢到票才收取手续费，很难说谁更友好。有媒体报道了一名外出打工24年的农民工，对智能手机的功能一知半解，却能从黄牛那里买到票回家过年。

2019年，春节旅客发送量达到29.9亿次，铁路占4.1亿次，网络售票占75%。距离春运抢票难第一次登上报纸已过了六十余年，我们为何还是拿不到一张火车票？又有谁在抢票中赚到了钱？

抢票生意版图

“有黄牛吗？加速包不靠谱，放弃了。”这是脸哥进入QQ群的第一句话。在过去两天里，他刷遍了携程、去哪儿和飞猪，也没抢到一张2月2日从杭州回太原的票，只得挨个加抢票群找黄牛。“抢票软件都是APP圈钱的，黄牛有代码、爬虫，比咱们手动抢票快。“他真诚地向AI财经社传授经验说。

他所说的加速包，是每年移动APP逢节必推的新生意：通过帮用户抢票，来获取新用户增长或直接收费。这是携程、去哪儿、同程艺龙、飞猪这样出行平台的“红包战”。据《券商中国》报道，业内人士称，携程的抢票服务每年利润高达上亿元。

而更看重用户增长的平台如飞猪、同程艺龙，也会趁机用“扫码分享获加速包”来获取新客户。以腾讯系的同程艺龙为例，它占据微信钱包“火车票机票”的九宫格入口，2018年双十一就趁势登上小程序榜首，如今也是微信内的官方抢票入口。

因为铁路总局并未开放12306的程序接口，理论上即使用了加速包，也只是提升同程序用户的抢票次序。在几日前，携程又被媒体爆出“虚假显示抢票次数”，在断网情况下前台仍显示已抢票17万次，并且次数还在增长。一时间，加速包是否是玄学演变成一场大讨论：知乎上《如何评价火车票抢票软件加速包的存在？》获300万次点击，点赞最高的答案打出一个比方，算命先生算生男生女，总有一半人要付钱。

除了携程这样的综合平台，还有一类专用抢票APP，如智行火车票、抢票达人、抢票大师等。根据《南方都市报》统计，市面上有至少54款抢票软件，这类专用软件占了大多数。在苹果应用商店内，智行火车票的排名曾盖过铁路总局官方的12306，目前也只在出行类落后一位。但相比携程，它们留存率低，更倾向于赚服务费。以智行火车票为例，用户抢票时需要手动将“极速抢票”调至“低速抢票”才不会被多收费，并且会多次弹窗，需要每次都拒绝才能避开加速包。

相比携程和专用抢票APP，黄牛似乎更童叟无欺：大多保证抢到票再付钱。他们在自己的12306账号内录入旅客信息，然后用软件抢票，抢到了通知旅客上去付钱。如此一来，既能绕开实名制审查，也无重复登录账号的风险。

在QQ群“抢票软件”（已被封）内，500人的群已挤满380余人。除了少数管理员属于安徽同一家工作室，其他大多数为抢票群众。新人加入群内只要一开口，就会被群主私聊。群主给AI财经社的开价是100元，抢到票再付钱，之前也不需要先出票价，毫无跑路风险。

至于其他黄牛，则对AI财经社开价15元到100百元不等。群里有人劝说：开价15元的还要登录你账号，一看就是新手。至于怎么抢票，他们不愿多谈。

如今，黄牛们已凭借这种新操作方式，避开了法律打击范围。在2012年以前，中国火车票并未实现实名制，黄牛囤积火车票达5000元以上票面金额，或获利2000元以上，即可能触及刑事犯罪。但如今他们以旅客本人信息购票，并未发生所有权转移，会被认定为代购中介行为而非倒卖火车票。换言之，除了12306的技术封杀，对他们再无约束可言。

偶尔有同行加进群抢客，晒出自己成功抢票的截图，将他们的手段泄露出来：用的大多是心蓝、木鱼、12306bypass这样的PC端抢票程序。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程序最初瞄准C端消费者，而非为黄牛开发。心蓝的slogan就是“咱老百姓自己的抢票软件”，一个注册码不过30元。而12306bypass则是个人开发，完全免费使用，无奈个人消费者所知甚少。

12306bypass的作者在博客里记录着每一次与官方的攻防战

可以说，在黄牛们的神奇手段背后，这些软件才是真正的英雄。因为12306从未对外开放程序接口，开发这些软件难度甚大。12306bypass的开发者就因为自己抢不到票，花了一个月开发出软件。据称有猎头颇为欣赏，打算挖他去大公司，结果发现他主要用C#语言只能作罢。

也有专业人士称，黄牛们看似只为真实旅客代购，实则并非人畜无害。除了瞄准“退票”的捡漏模式，黄牛仍有大规模抢首发票的手段：先用软件算出可用身份证，然后用抢票软件大规模刷票。一旦刷到的票兜售成功，就立刻退票让它们流回铁路系统，然后以旅客信息重新买票。这种手段颇为隐蔽，仍占用了大量票源，以至于人们有呼声，希望铁路总局出台规定：开车3小时以内的票概不退换，以打击这种手段。

12306成风暴中心

人们对携程、智行火车票和黄牛们各有褒贬，唯独对12306同仇敌忾。有篇文章标题道出了人们的心声：12306，骂你，是因为我们想回家。12306的封杀抢票神器同样不得人心，一条《铁总：抢票软件已被限制》的微博下，顶到最高的评论骂道：那你是要我们用户全天24小时等你随机放票吗？

在许多人看来，携程们再坑，最多是在春运潮中收割一笔油水。12306代表的是官方公共服务，理应用更高的标准看待。如今他们愿意加价，也无法买到车票回家过个好年。

12306的历史始于2010年12月。当时，在北京举办的高速铁路大会上，第一次有领导表示：火车票的网上订票技术已经比较成熟，摆在面前的不是技术问题。铁道部长也肯定了这一说法，在建设半年后，2011年6月，12306官网上线了。

这是第一个全国性的火车网上购票系统，在2011年底的春运就被人流冲垮：登录网站卡，会弹出一个蓝色的网络故障框；查票卡，经常无法显示；购票卡，即使加进购物车也无法支付；甚至买到了票，想查票务信息也能出故障。面对人山人海的购票打听，人们似乎还有无力感；但面对刷不出内容的12306网站只有愤怒。

恰逢当年双十一，阿里的电商交易额突破百亿元，堪称承载流量的奇迹。人们开始讨论，能否让12306开放接口，让阿里这样的公司搭建购票平台？但12306义正词严地回应称：我们是非营利性质的，不会和商业企业合作，我们对自己技术有信心。

2012年国庆节，群众的愤怒被一封公开信引爆。西北师范大学一名抢不到票的大学生，致信铁道部，要求公开客票系统的中标详情。人们发现，中标者与铁道部的说法相互矛盾，甚至IBM可能曾投标建设客票系统，却因“价格太高”被否决。而最终中标价格却高于IBM1.9亿元的报价。

人们对12306的不信任占据了主流。雅虎中国前总经理谢文在博客中表示：“铁道部的一贯作风是，不买贵的，不买对的，只买自己人的东西。肥水不流外人田。”吐槽12306成为了民间逢年过节的一项传统。

当年春运大潮，12306依旧不争气：在客票开卖高峰前两次宕机，一次是因为硬件设备故障，一次是因为机房空调故障。尤其是后一离奇的说法被IT人士质疑“极不专业”。

也正是在2013年前后，人们第一次意识到网络购票的巨大压力：网络售票比例突破全部铁路售票的50%。这一年春节，全球最大的代码托管网站GitHub疑似遭到DDos攻击，经分析，流量竟来自于一款中国的免费抢票软件“木鱼”。有人称，这是全世界最大的一次压力测试。

2014年，网络购票进入移动端时代：12306移动端应用上线。在PC端，不仅一如既往地网站崩溃，还出现了买到的票串号的情况。但移动端的购票体验却远比PC端流畅。当年3月人们发现：移动端是IBM开发的，而IBM之所以能参与开发，皆因当年铁道部政企分离，成立了中国铁路总公司为运营主体。但即便如此，12306仍拒绝开放接口，减缓服务器压力。

在这一年，网络售票占总体比例达到59%。互联网公司蜂拥加入抢票行列，不堪重负的12306开发出奇葩验证码：在点击下图所有百合的问题下，是白百合、王珞丹等人的照片。据媒体报道，一次验证通过的成功率仅8%。为了分担服务器压力，阿里云也加入了保障之列。

从这一年起，网络抢票成为12306和第三方软件的攻防战：2015年验证码变为动态验证，2016年又加入581种验证类别，并加入双词组合、4秒限制，以阻挡机器学习类验证码识别技术。有第三方软件从业者对媒体说，12306与专业云厂商合作后，他们的业务就愈发艰难，“打个喷嚏抢票市场就跟着地震”。

其实早在2013年，工信办和铁道部就提出要封杀第三方软件。到了2019年，铁道部提出“识别第三方软件机器特征”也并非新事。但六年来，第三方抢票软件从未绝迹，至今仍活跃在各大黄牛群中。

归根结底，即使大家都能顺利登上12306，铁路系统也没有足够的运力让所有人回家过年。2019年春节期间，中国旅客发送量预计29.9亿次，其中铁路达到4.1亿次。即使按节前、节后平摊到每天，也有数千万次之多。而节前每日的铁路运力，按官方说法，大约为900万次左右，差距巨大。

在1953年，春运难第一次登上《人民日报》，报纸给铁道部支招：有自行车的尽可能骑自行车，不要搭火车回家。如今随技术变迁，这种分流已成为现实：2018年春运期间，滴滴顺风车大约运送了848万跨省出行乘客，接近同期南航的运力。而随着滴滴顺风车无限期整改下线，哈罗单车等也开始招募顺风车驾驶员。同时，接父母进城的“逆向过年”也逐渐流行起来。伴随人口增长放缓，城市化和新一代返乡意愿减弱，这都有望解决春运每一年的挑战。